眩暈

我的名字叫三崎陶太,在鐮倉出生長大。父親旭屋架十郎是著名的影星,說起他的名字,在日本無人不曉。老實說,由於父親的名氣太大,從童年時代起就為我帶來很多麻煩。許多來歷不明的人經常進出我家,有的甚至在我家住了下來,使我沒有家的感覺,訪客臨走時照例要來看看我,彷彿成了觀賞動物。就算是熟悉的電影圈或演藝界人士,行動舉止也與一般訪客差不多,所以我對外人通常沒有好感。差不多從懂事起,我就獨居在公寓裡,由父親請女人專門來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父親給我許多零用錢,所以買汽車呀、旅行呀、玩樂呀……是絕不缺錢花的。我是家中的獨子,生母在我五歲時過世。有這種境遇的孩子,活在世上往往變得墮落或成為一事無成的小混混,幸好我是一個沒膽量的人,所以倒沒有變壞。我最喜歡一個人躲在屋裡讀書、看電影和畫畫,因而失去了變壞的機會。父親因為工作的關係,經常購買各種牌子的十六釐米放映機回家,他把不用的放映機送給我,影片則以父親的作品為主,偶爾也有其他影片。我討厭和朋友擠在房間裡看電影,所以都沒跟朋友說我有放映機。事實上,我的朋友也不多。

朋友少,或許跟我對女孩子不感興趣有關吧。為什麼對女孩子不感興趣呢?那是因為鐮倉與東京不同,它不過是個鄉下地方,從讀國小開始到今天,我還沒遇過稱得上有魅力的女孩。不,這個理由或許不成立。因為父親是有名的影星,所以從童年時代起,我就見到許多女明星和模特兒在家裡進進出出。由於所見都是美女,在我的腦中也就未曾覺得美女有什麼稀奇。我在孩提時代就失去了母親,所以那些美女就像比賽似的搶著照顧我、討我歡心,我也把這視為理所當然的事。

等我漸漸長成大人,性的慾望開始甦醒。但是,我始終沒有以實際行動來滿足這種慾望,倒是女人經常向我積極進攻。為了想照顧我,她們經常跑來我的公寓,諂媚地說,『啊,陶太君,你的臉長得和你爸爸一模一樣,真是英俊!』但我聽了無動於衷。等我肚子餓了,她們又用關心的口吻說,『吃東西呀、快吃東西呀。』讓我感覺非常厭煩。至於鐮倉的國小和國中裡那些樸素的女孩子,也完全引不起我的興趣。身為異性,如果那些女孩頭腦靈活、富有冒險心、又能說善道,我一定會像喜歡男孩那樣喜歡她們。但事實上,在我周遭完全沒有這種頗富魅力的女孩,所以我還是喜歡男孩多一點。

我的童年有著豐富多采的人生體驗,這些話題對千方百計想窺探旭屋家生活的人來說,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但我不想多講。一般人看來,我的生活環境優越而富裕,但我卻討厭那種生活,希望徹底遺忘過去。從有這種意識開始,我便決定隱藏我是旭屋架十郎兒子的身分,過著平淡的生活,但有時還是難免暴露身分,周遭的人就會露出羨慕的眼光。去朋友家時,朋友的母親會對我噓寒問暖,我則告訴她旭屋家的生活其實一點也不快樂。所以在教學參觀日,我很怕父親的年輕情婦們來看我。現在回想起來,那些與父親有關係的女人,為了覬覦父親妻子的地位,都會露骨地向我示好,但我並不買帳。啊,這些話不提也罷。

但香織小姐就不同了,我非常欣賞她。她的年紀與我相仿,最多大三、四歲吧。她是父親的第六個情婦,不,或許不止,反正我已經數不清父親有過幾個情婦了。我也弄不清她是父親的情婦呢?還是已經成為父親的妻子了?對我來說,無論香織小姐的身分是什麼都無所謂。她是個大美人,而且個性很好。對我來說,與美貌、演技和法律知識這三樣比起來,個性好是最重要的。她有優雅的嗓音,說話不徐不疾、落落大方。而且,她很聰明,很快就能理解我所說的話。對於這個已被汙染折騰得奄奄一息的瀕死世界,由於有她這樣的人存在,或許還有得救。她從不相信預言家的話。我最欣賞她的,就是這種樂觀主義的精神。

『妳相信一九九九年是世界末日嗎?』我問道。

她將塗上紅色的指甲貼近嘴唇,呵呵大笑。然後說,『我完全不相信。』她以斷然的語氣說道,『不管是二OOO年,還是二OO五年,這個世界都會繼續存在。對於所謂的大預言,我不屑一聽。』

但我倒是很相信這個預言,我擔心,汙染如此嚴重的世界,能不能撐到一九九九年七月呢?就算世界到了那時依舊存在,活在那時代的人,樣子也會與我們截然不同,看起來或許會更像動物。由於發生過核爆,人的皮膚焦黑潰爛,完全喪失認知力和思考力。至於太陽呢,即使萬里無雲的正午也沒有光輝,所以在那時的世界,就算春天也還是一片寒冷。看似怪物的人,就在那樣的世界裡苟延殘喘。

我經常做這樣的夢。那真的是夢嗎?還是現實印象的幻覺?我清楚地看到噁心的怪物在路上蹣跚而行,自己也看得目瞪口呆,一九九九年八月以後的地球就是這副景象嗎?是不是發生過核子大戰,所以人類的外形才變得像鬼魅一樣?

不,我認為這還是各種汙染造成的結果。

現今的環境汙染越來越嚴重,一年又一年的累積,到了一九九九年,汙染到極點的毒氣從空中降下,襲擊人類,使人的形體產生極大的變異。我絕對相信汙染導致人類滅絕的說法。當然,一個人長期堅持這種悲觀看法絕非好事,所以,身邊有個笑我胡思亂想的人,對我來說倒是種精神救贖。

*

五月二十六日早上九點,這天又是好天氣,從陽台望出去,鐮倉海面在晨光照射下熠熠生輝。最近連著幾天都是好天氣,氣象台的天氣預報似乎不太準確了。我每天早上七點起床。七點半香織小姐就從隔壁過來了,向我道過早安後就開始做早餐。然後大約在八點半左右,我們一起吃早餐。從九點開始我有三小時看電視的時間,這是香織小姐的硬性規定,說要讓我過有規律的生活。

今早醒來我賴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因為在我的意識一隅,似乎殘留著某種微妙的想法,好像發出黑色光澤的沉甸甸鐵塊,重重地壓在我的心頭。但確切的想法是什麼,卻又完全想不起來。我只知道這想法是怎麼來的,它一定來自昨晚所做的夢。那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夢,我的心靈深受那夢的衝擊,但奇怪的是,夢境的內容卻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做好的早餐擺在餐桌上,我一面吃早餐一面仔細閱讀香織小姐從玄關取回的五月二十六日的早報。差不多吃完早餐時,父親來電話了,香織小姐跑出去,捧著電話連電話線拿到我身邊,她把話筒交給我,說是你爸爸。不錯,父親每天總是在這時打電話給我。

『喂、喂。』我將話筒貼住耳朵。

『是陶太嗎?情況如何?』

『很好呀。』我應道。

『你的精神還好嗎?』

『非常好。』

話筒那頭傳來的父親聲音,快樂而爽朗,顯示他的工作一定很順利。

『工作怎麼樣?』

『哦,相當順利。』

『你那邊天氣如何?』

『啊,非常好,一直是晴天。北海道的風景賞心悅目,廣闊的原野、綠草茂密,我騎了馬啦。下一次,想要我帶你一起來北海道嗎?』

『嗯,想呀。』

『我想在這裡買地蓋一棟度假別墅,那就任何時候都可以來了,冬天也可以滑雪呀。對,下次你和媽媽一起來吧!』

『一言為定。』我說道。

『那當然啦。』

『昨天拍了些什麼呢?』

『昨天嘛,拍的是土反田君和綾仔騎馬到我住的山中小屋拜訪的場景。』

父親去北海道拍攝外景已經一個半月了,由於電影中幾乎沒有北海道以外的場景,所以到五月三十日為止父親都不可能離開北海道。香織小姐為了照顧我,就索性留在鐮倉了。父親幾乎每天都打電話來,他只能透過電話了解我們的情況。

『今天要拍哪一場戲呀?』

『今天嗎?嗯,要拍綾仔墜馬那場戲,這場面很難拍,恐怕要花不少時間。』

『那可要加油囉。』

『嘿,我一定能拍出好電影來的,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父親的說話模式總讓人覺得有點怪怪的,或許是他的職業腔調吧。『那麼,請你媽媽聽電話吧。』

接下來香織小姐與父親講話。我因為專注於閱讀報上的新聞,沒聽到他們通話的內容。

*

香織小姐講完電話了,她放好話筒後說,『來吃飯吧。』

我差不多吃完早餐了,報紙也讀完了,所以只是看著香織小姐吃飯,或許感染了父親的興奮,她的情緒也很高亢。因為剛與父親通過話,我想起了關於父親的一些往事,尤其是父親迄今為止演過的電影。『「一切在今天結束」,妳知道嗎?』我問香織小姐。

那是一部早在二十年前,在我只有一歲大時,由父親主演的科幻電影。描述兩個超級大國的電腦發狂了,便向對方的主要城市猛射飛彈,發動毀滅性攻擊。一個類似蘇聯的國家也向日本東京發射了飛彈,國會議事堂周遭烈火熊熊,成了一座煉鐵爐。父親飾演海上自衛隊的英雄,他隨船出海,在太平洋巡弋。當他知道東京遭到毀滅性攻擊時,全體船員便投票決定,哪怕是燒成灰,也要趕回東京。

父親說,『好吧,那我們就回東京。』劇情雖然簡單,但在當時的日本,觀眾對於用真實的卡帕型火箭?發射飛彈的鏡頭,以及世界各大城市被原子彈摧毀的場面很感興趣,所以這部電影票房非常好。

但我想香織小姐不一定知道這部電影,因為我也是從父親那裡得到將立體聲寬銀幕電影縮小成十六釐米的影片,然後在自己房間一個人用放映機看的。這部電影公開上映時,香織小姐不過四、五歲吧,所以我一開始就問她知不知道『一切在今天結束』?父親演出這部電影時年紀約二十七、八歲,父親當時的演技只能說活力有餘,深沉圓熟不足。

想到這裡,我突然發出『啊』地一聲,昨晚做夢的內容,在這一瞬間突然想起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但昨晚在夢中見到的事物,竟然與『一切在今天結束』的內容完全相同。昨晚的夢境是:世界終於發生了核子大戰,原子彈又落到日本國土上,城市變成廢墟,成為一片沒有人煙的荒野。這夢好像預見到今天我能想起父親主演的『一切在今天結束』般,也可能是因為做夢的關係讓我無意識地想起這部科幻電影吧。

但我的驚奇不止於此,當意識從想像回到現實中時,有更驚奇的事發生了,香織小姐一直以來那張明亮而爽朗的臉孔,突然變得醜陋難看。她的眼睛睜得很大,甚至能見到視網膜上的紅色微血管,鼻尖出現獅子吼叫時會有的皺紋,嘴唇歪斜著,牙齒與牙齦外露。裝著白飯的飯碗也咚地掉在小桌上,飯粒呈扇形撒在桌面,然後跌落地板。

香織小姐的表情就那樣僵持著,雙頰因為充血迅速變紅,在露出的牙齒間,黏著咀嚼中的飯粒。我嚇得無法出聲,很想問香織小姐怎麼啦?但香織小姐那鬼魅般的表情實在太恐怖了,我只能默默地看著她。

香織小姐一隻手猛扣自己的喉嚨,另一隻手按住胸部,上身向前彎曲,呻吟了好一會兒,口中的飯粒也嘔出來了。

『你這小子,究竟想怎麼樣?』香織小姐突然歇斯底里起來,兩頰和額頭變得通紅,就跟圖畫書裡的紅面鬼一樣。一貫優雅斯文的香織小姐,露出這樣的表情和激烈態度,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我的心臟噗咚噗咚地跳著,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我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香織小姐是不是中邪了?

那麼漂亮的香織小姐,竟然換了一副醜陋的臉孔,真是難以置信!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香織小姐有這種表情,她一定是鬼迷心竅了。再來會發生什麼事呢?一想到這裡,我便渾身發抖。變臉就像恐怖電影的開場,接著一定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還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臉?』香織小姐邊喊叫邊站起身,她掃下眼前的碗碟,隨手抓起自己做的炒蛋,擲向我的臉。

『啪』地一聲,炒蛋擊中我的額頭,蛋汁流入眼中,令眼睛痛得不得了,但我卻為香織小姐的突然失常感到悲哀。眼前一片朦朧,我知道是流淚了,這樣正好把眼中的蛋汁沖掉。

『嘎!嘎!』我聽到像猴子般的尖利叫聲,定睛一看,只見香織小姐揚起頭,翻著白眼站立,她的臉色通紅,雙手握拳緊貼胸口,輕輕打著哆嗦,哆嗦漸漸遍及全身。

突然,香織小姐噗咚一聲跌坐在地板上。由於穿著裙子,她很不雅觀地張開了雙腿,嘴裡發出動物般『嘎!嘎!』的悲鳴,她一定是中了什麼動物靈的邪。

就在此時,『叮咚!』玄關門鈴響了。我慌了起來,先看看坐在地板上的香織小姐,再望向門口。香織小姐完全沒有要起身走向玄關的樣子,塗著粉紅色口紅的嘴唇流著口水,全身抽搐,除了悲鳴,還嚶嚶地哭泣著。

看來,只好由我去玄關開門了。正這麼想時,一個戴著眼鏡的矮小男人走進了房間。

『啊!怎麼啦?』男人吃驚地說。他一定看到了香織小姐倒在地板上抽搐哭泣的樣子。

『陶太君被弄到這地方來啦。喂,發生什麼事了?快起來,很不像樣啊。』男人說罷,伸出手試著拉香織小姐起身。

『別碰我!真討厭!』香織小姐邊哭泣邊叫喊,用力甩掉那男人伸過來的手。

男人露出驚愕的表情,他決定放棄倒在地板上的香織小姐,往我身邊走來。

這男人名叫加鳥,一直以來都是父親的秘書。

『你沒事吧?陶太君。』

『啊,加鳥先生。』

『看你說話的口氣,好像剛剛想起我的名字似的。』

『確實很久沒見了,剪過頭髮了?』

『嗯。』

『你沒有忘記我這個人嗎?』

『哪兒的話,怎會忘記你呢。』

加鳥先生邊說邊靠近我,他伸出右手的中指,試圖碰觸我的臉頰和下巴。『對我來說,陶太君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倒是經常想來看你,只是你這邊……』

『讓開!』站起身的香織小姐以迅猛之勢奔來,強行擠入我與加鳥先生中間。

『喂,妳,妳想……做什麼?』加鳥先生話未說完,香織小姐就一頭撞向加鳥先生的胸口。他一個踉蹌,香織小姐更加激動了,撲上前進一步撞擊加鳥先生,加鳥先生不由得往後退了退,香織小姐又抬腳猛踢加鳥先生的小腿。

『妳,妳這個野蠻的女人,到……到底想對我幹什麼?』加鳥先生發出哀鳴。

『什麼野蠻不野蠻的,我一看到你這種男人,就覺得噁心!』香織小姐邊罵邊繼續踢加鳥先生,她的臉仍然像惡鬼一般。看來,香織小姐真的中邪了。

罵聲剛完,她又『嘎、嘎』地悲鳴,然後拳腳交錯,狂毆加鳥先生。香織小姐完全失去人性了。她不時『嘎、嘎』地叫著,對加鳥先生拳打腳踢。從她的口中還噴出尚未嚥下的飯粒,臉上滿是唾沫和鼻涕。

加鳥先生雖然用雙手遮臉加以防護,但還是被香織小姐的拳頭擊中鼻梁,眼鏡被打歪,鼻血也從一邊鼻孔流了下來。他終於被激怒了,加鳥先生扶正眼鏡,猛然抓住香織小姐的兩隻手腕。香織小姐的毆擊動作被制止了,吐著大氣,但兩人對視著,繼續維持敵對狀態。

不一會兒,香織小姐再度高聲尖叫,用自由的雙腳猛踢對方小腿。加鳥先生放開抓住香織小姐左手腕的右手,輕握成拳,敏捷地向她的臉頰擊去。沒料到加鳥先生有這一招,隨著『啊!』的驚叫聲,香織小姐跌坐在地板上。但她並不認輸,迅速從地板上彈起,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抓住加鳥先生。

兩人的手掌交握,你推我撞,呈牴角之勢。沒多久,香織小姐突然抬起右腿,踢向加鳥先生的胯下。加鳥先生鬆開與香織小姐糾結在一起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插向香織小姐的喉嚨,成功地掐住了她的喉嚨,並進一步用力箍緊。香織小姐痛苦萬分,激烈地扭動身子,發出恐怖的叫聲。

『喂,安靜點!』此時,突然傳來低沉而悶聲悶氣的男聲。

糾纏在一起的兩人頓時停止互毆。不知何時,一個彪形大漢闖入我的公寓,他瞪著眼惡狠狠地逐一注視香織小姐、加鳥先生和我。一時之間,我們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大家呆呆地站著,說不出話來。

『錢放在什麼地方?快拿出來。』男人喝道。他的右手舉著手槍,那手槍擦得?亮,似乎剛上過油,閃閃發光。這男人的頭部像顆大蔥的球狀花,頭髮垂到眉毛,好像被水浸濕似地緊貼在額頭上,口鼻處則用一大塊白色方形布包裹著。而整個頭部套著長統絲襪,難怪剛才聽到的聲音會悶聲悶氣的。

『喂,還不舉起雙手嗎?給我並排站在那邊的沙發前,就像那孩子一樣。呃,錢放在哪裡?』顯然,這男人是個強盜。大清早就有人上門搶劫,那是誰也想不到的,看來,剛才加鳥先生進屋時沒有鎖上玄關的門。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強盜或小偷。由於難得一見,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雖然已經是春天,但強盜穿著灰色工作服般的長袖厚布上衣,下半身穿了條有點骯髒的燈芯絨褲,褲子下面露出一?橡膠靴。

『喂,沒聽到我的話嗎?到那邊排排站好,快點!』在強盜的催促下,加鳥先生勉強放開香織小姐,低舉雙手,將身子轉向強盜的方向站著。但是,得到釋放的香織小姐並沒有舉起雙手,她反而轉身跑向水槽。

『喂、喂,妳想做什麼?』強盜的視線緊盯著香織小姐。

香織小姐並不理會強盜的呼喝,她用力打開水槽下的櫃子,從裡面取出一把長刃切魚刀,用右手舉起,轉身面向我們站著。這時,香織小姐的形相就如同鬼魅,不仔細看,連我也認不出她曾是那個優雅的香織小姐了。她手持切魚刀,再度發出悲鳴。

此時我終於明白,這個女人不再是香織小姐,她已經變成外星人或怪物之類的別種生物了。香織小姐繼續叫喊著,然後一面大力揮刀,一面衝向加鳥先生。

─ 本文摘自島田莊司新書《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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