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白骨的陰謀

我忽然從椅子上彈跳起來，一顆心怦怦地跳。四周的野餐客彷彿出現在不同的分割畫面。那些靠近青草四重奏、也就是靠近屋邊的人，仍然繼續閒晃，聊天，吃著東西，根本沒注意到樹林裡可能發生了慘劇。而那些靠近穀倉的人，全都成了一幅幅定格活人畫，目瞪口呆地朝著尖叫聲的來處望去。我向著尖叫聲衝去，在椅子、毛毯和人群之間穿梭而過。我聽到凱蒂和一些人也跟在我後頭。
波依德從未對小孩兇過，更別說是咬人。但今天天氣太熱，牠又興奮過了頭。會不會有小孩激怒了牠，或讓牠感到迷惑？難道是那條狗突然發起狂來？上天保佑。我腦海裡浮出一個個人被動物撕咬過的影像。皮開肉綻。頭皮撕裂。我內心打起一陣冷顫。當我繞過穀倉時，我發現樹林間有處開口，便往裡面走了進去。我走在一條小徑上，樹枝不但扯亂了我的頭髮，還在我的手腳留下刮痕。那陣叫聲愈來愈尖銳刺耳。叫聲時而拔高，時而消歇，懸疑緊張的氣氛一陣緊似一陣，讓人更是提心吊膽。我不停往前跑。
尖叫聲頓時戛然而止，四周一片沉寂，反更令人覺得毛骨悚然。波依德又開始狂吠起來，看樣子是卯上了。我臉上的汗水已涼。過了一會，我發現三個小孩在一個大樹籬後縮成一團。我從樹葉間看到兩個小女孩緊緊抱在一起，另外那個男孩則一隻手搭在身穿紫披肩的女孩肩上。那個男孩和年紀較小的女孩正望著波依德，兩張小臉扭曲變形，一副迷惑與厭惡的模樣。那個身穿紫披肩的女孩則閉著眼睛，用雙緊握的小拳頭遮住視線，胸口卻不自主地來回起伏。波依德也跟那三個小孩同在樹籬那邊，一會往前衝，一會又急忙後退，不知在離樹籬一碼遠的地方咬著什麼東西。每隔幾秒鐘，牠就會把鼻子指向天空，接著發出一串高音調的叫聲。牠後頸的毛已豎起，看起來像匹赤褐色的狼。
『你們幾個沒事吧？』我邊從樹籬入口擠進去，邊喘著氣說。
那三個小孩都面無表情地點了頭。凱蒂、帕瑪和馬克蘭家的一個兒子也隨後趕到。
『有人受傷嗎？』凱蒂也氣喘吁吁。
那三個小孩都搖了頭。穿紫披肩那個女孩跑到那位馬克蘭先生身邊，一把抱住他的腰，緊緊挨在他身上。那位馬克蘭先生撫摸著她那兩條辮子中間蓬起的頭髮。
『沒事了，莎拉。不要怕。』馬克蘭先生抬起頭來。
『我這個女兒有點容易緊張。』
我把注意力轉移到狗身上，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波依德！』
波依德仍在那附近往返奔馳。牠一看到我和凱蒂，便大步向我們跑來，輕輕觸碰了我的手後，又迅速跑回樹籬那邊，繼續奮戰。
『住手！』我大喊，接著彎下身去，以緩和腹側的疼痛。
當波依德覺得收到的是個糊塗的命令，牠就會甩起一身的長毛作表情，彷彿在問『妳頭腦有問題嗎？』牠現在就背對著我這樣做。
『波依德，坐下。』
牠轉了幾圈，又開始狂吠起來。莎拉．馬克蘭緊緊抱住她爸爸的身體。她的玩伴瞪大眼睛望著我。我又下了一次命令。波依德甩了甩頭，又在向我抗議。但這次彷彿在說：妳是真的腦子壞掉了嗎？
『波依德！』我左手撐住大腿，用右手的食指比向牠的鼻子。牠終於坐了下來，但頭歪向一邊，鼻子猛噴著氣。
『牠怎麼搞的？』凱蒂喘得跟我一樣厲害。
『那個笨蛋大概以為自己找到了羅諾克島??那塊消失的殖民地。』
波依德又回到樹籬那邊，兩耳垂下，從胸口處迸出一聲長長的低鳴。
『什麼？』
我沒理會我女兒的疑問，直接在樹根與矮樹叢間尋路前進。我一靠近時，波依德立刻站了起來，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坐下。』
牠又坐了下去。我在牠身旁蹲了下來。牠身子挺直，尾巴僵硬而顫抖。我的心忽然往下沉。波依德發現的東西比我預期的還大。上次牠只找到一隻大約死了兩三天的松鼠。我看著這條鬆獅犬，牠也看著我，雙眼裡的大量眼白說明牠內心的焦躁不安。我把注意力回到腳下這團土堆時，內心也跟牠一樣焦慮起來。我撿起一根樹枝，撥開土堆中央的泥土。有個破裂的塑膠袋先出現，接著又從樹葉間散發出一股腐肉的味道。蒼蠅嗡嗡地飛來飛去，在潮溼的空氣裡閃著虹彩般的身影。波依德這隻業餘的工作犬又立了大功。
『可惡！』
『是什麼？』
我聽到凱蒂向我們而來的一陣沙沙聲。
『牠找到什麼了？』我女兒蹲在我旁邊，隨即像高空彈跳般彈了回去，並用手捂著嘴巴。波依德在她腿旁繞著圈子。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帕瑪也湊進來。
『死掉的東西。』帕瑪在仔細看過後，用兩根手指捏著鼻子。『是人嗎？』
『還不確定。』我指著塑膠袋裂口露出的那個半骨半肉的掌狀物。『但絕對不是狗或鹿。』

─ 本文摘自凱絲．萊克斯新書《猜！白骨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