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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是在女孩製造工廠組成的娃娃 怪物級評審一致點名好評 文學界備受矚目的潛力新星 討厭的東西就是討厭。只是這麼簡單的道理,大家卻都不能理解。 Facebook Instagr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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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充滿任何人都無法定義,活生生從肉體中擠出來的文字。
──青山七惠(芥川賞、川端賞得主)

揭露了對少數派過於淺薄的描寫所帶來的不對勁,同時又對這樣淺薄的揭露進行批判,這不正是當代文學所需要的嗎?
──東浩紀(三島賞得主)

本書清楚細膩地描繪了現代人以及現代社會的瓶頸。
──金原瞳(芥川賞、谷崎賞、昴文學賞得主)

那些會讓大家覺得很受傷的事情,其實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人受傷』,這點讓人很有共鳴。
──長嶋有(芥川賞、大江賞、谷崎賞得主)

透過故事的力量,對主角以及小說而言,那些重要且無法輕易化作語言的東西,得以確實存在於這部小說之中。
──村田沙耶香(芥川賞、三島賞得主)

獲得全場一致支持的得獎作品,期待作者今後大顯身手。
──中村文則(芥川賞、大江賞得主)

年瑛森

1994年出生。2022年初登文壇即以〈N/A〉獲得第127屆文學界新人獎,並入圍第167屆芥川龍之介獎及第37屆三島由紀夫獎。
「原本以為會被扔進碎紙機裡的東西,現在變成了大家都看得到的書籍,讓我很開心。但另一方面,也覺得有些害怕。明明是難以用文字表達的東西,卻選擇了用文字來表達,而且只有藉由這種狠毒的方式,我才能為這個世界上某個角落的某個透明人說出他的心聲。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這麼做是否真的正確,我相信這只能留待讀者們去評斷。請多多指教。」——年森瑛
這是她十三年人生中,第一次覺得印刷用紙看起來像在發光。
教室的冷氣壞掉,只好打開窗戶,空氣中混合著止汗劑、洗髮精、沒洗的室內鞋、手背上乾掉的口水臭味。
兩片窗簾各自從中間束起來,布料因空氣而膨脹,看起來像一件胸罩。她坐在窗邊的位置,側身往前傾,接下傳過來的紙張。她平時看都不看就帶回家當作吸油紙用的保健室傳單,上面的標題吸引了她的目光。
『體重過輕會有停經的風險。』
『為了將來,請不要過度減肥。』
從那天晚上開始,她就不吃碳水化合物。媽媽如果嘮叨,她就說吃太多會想睡覺,沒辦法好好讀書或參加社團活動。她的體重本來就比平均值還輕,所以月經很快就停了。她不懂這有什麼好禁止的。甚至覺得那些月經來會痛的朋友也一起加入變瘦停經的行列就好了,但是怕她們覺得她是在炫耀自己的體型,所以她什麼都沒說。那些很羨慕她、吵著要減肥卻每天吃零食的朋友,覺得吃比瘦重要,她可不能潑她們冷水。
即便如此,她還是很想和別人分享這種心情,所以在很少用的推特上面搜尋「月經 沒來」這個關鍵字。「月經沒來很不安~」,不對。「月經一個月沒來了,好煩惱要不要跟男朋友說」,不對。「說月經沒來的時候只要把搞笑團體小崇小敏的小敏照片設成桌面就會好的人,真的有病」,都、不、對。用「月經沒來好開心」搜尋,結果出現「我想說月經怎麼沒來,結果是懷孕了!好開心喔~」、「月經沒來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懷孕了,好開心」、「月經沒來,該不會是……(嬰兒表情符號)(愛心表情符號)好開心!」她默默關掉應用程式,查詢之後,反倒被拉去其他地方了。過一段時間之後,她在家人共用的電腦發現搜尋履歷裡面有「小孩不吃飯」、「阻止小孩減肥」、「厭食 父母 應對」、「厭食 原因 母親」,讓她覺得媽媽好可憐。她不想讓媽媽白操心,所以決定把體重維持在四十公斤出頭。長時間坐在學校堅硬的椅子上,大概到第四堂課的時候尾椎骨就開始痛,所以她在防災頭套上面再疊坐墊才能坐下。雖然被叫去保健室接受諮商好幾次,但她除了身高以外,什麼都沒有改變,就這樣國中畢業了。即便在直升高中部之後,她仍然是除了受傷或者痘痘破掉之外,沒再看過自己的血,差點就這樣畢業了。

* * *

伴隨著尖銳的摩擦聲,門被打開了。幾年後才決定重建的高中部校舍,到處都上油不足,過度乾燥。
「松井殿下,妳有帶衛生棉嗎?」
鈴聲一響就衝去廁所,然後又馬上回來的女孩,從半開的門板後露臉。因為圓香坐在靠門那一排的最後一個座位,這種時候很容易被找上。她一搖頭,本來在整理置物櫃的尾城,就從圓香背後遮遮掩掩地遞上束口袋。好像是因為安住老師在教室裡,所以她不敢像往常那樣用丟的。
「裙子SAFE吧?」
女孩轉身背對她們的時候,沒有看到血跡。
「沒事。」
她一邊說「3Q~」一邊小跑步離開,圓香反手關上門,阻隔十二月走廊的冷空氣。剛才搭在門把上的手傳來刺痛感,仔細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紙張劃傷了。她的皮膚不好,所以束口袋裡面都是OK繃和軟膏。
鈴聲早就響了,小森卻沒有去找安住老師說話。
伴隨著宛如遠方雷聲的摩擦音,黑板的第一段和第二段文字正要被擦掉。通常在安住老師擦掉第一段文字的時候,小森就會露出小虎牙笑著站在他身邊,結果小森現在還在座位上慢慢地把色彩繽紛的筆收進筆盒。安住老師開始擦第二段的時候,即便背對都能感覺到他在觀察小森的狀況。筆跡較淡的「民權運動」幾個字被擦掉了。小森開始把橡皮擦屑掃到桌邊,她的腳邊散落著第三堂下課後撥到地上的黑色橡皮擦屑。
安住老師的右手揮過,黑板上的美國地圖漸漸消失。
大概有二十個學生選世界史,同一時間在其他教室上日本史的學生回來之前,安住老師都會被小森拉著說話。除了小森以外,這個班的籃球社成員都選修日本史。小森在籃球社裡面算是和善好說話的人,但是她比起同班同學更喜歡和知心的顧問老師安住聊天。有些人會揶揄地說:「小森根本就是盯上安住了,畢竟她是外貌協會嘛。」如果這是真的,那小森今天的態度有可能就是以退為進的策略。雖然不知道安住老師的年紀,但他看起來比其他老師年輕很多。
安住老師把板擦放在板擦機上清潔的時候,小森才終於站起來。
黑板旁的舊板擦機,吵到可以蓋過附近工地施工的聲音。小森的表情顯得有一點僵硬,但那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刻意提高音量以免被噪音蓋過去。圓香坐在最後一排,所以聽不到他們兩個人的聲音。
小森像往常一樣露出小虎牙抬頭看著安住老師。她雙手環抱的厚重教科書,擠壓著豐滿的胸部。
教室門被用力拉開,摩擦聲蓋過板擦機的噪音。
「安住老師還在耶」、「他不是一直都這樣嗎」、「老師你也一起上下一堂的數學課啦」。那些選修日本史的同學回到教室,前面幾個籃球社的成員親暱地跟老師搭話。安住老師雖然嘴上說「妳們幾個給我好好講敬語」,但聲音聽起來根本沒生氣。安住老師周圍充滿開朗的說話聲。

在離學校最近的車站裡,圓香發現月臺上最前面一排的兩個熟人,其中一個是尾城。尾城也注意到她,所以朝她揮了揮手。尾城垂下的另一隻手拿著已經翻爛的單字卡。在旁邊盯著月臺閘門的翼沙,看到尾城的反應才發現她,也朝她揮了揮手。剛好到站的電車揚起一陣風,吹開翼沙厚重的頭髮,露出已經快要密合的耳洞。她對排在她們兩個後面的人點了點頭,便自然地插隊成功。
「松井殿下這個時間還在真是稀奇。」
第一個叫圓香「松井殿下」的是尾城。她說圓香一臉王子相,跟圓香這個名字不一樣。在她露出一臉「我說得很有道理對吧」的表情時,周遭的同學紛紛表示贊同,現在班上同學都漸漸統一叫圓香「松井殿下」。不會這樣叫她的只有平常沒怎麼搭話的同學和翼沙而已。
「因為我已經不參加社團了。」
「是喔──辛苦了。」
電車從嘴裡裡吐出人潮,但馬上又有人上車。只有稀稀落落的零星座位,所以她決定站在對面的車門前。尾城的眼鏡因為車外和車內的溫度差而起霧。
大部分的學生會搭世田谷線或田園都市線往郊外方向的電車。圓香和尾城的上下課通勤路線很麻煩,要先到澀谷再轉東橫線往橫濱方向。雖然沒有約好,但是上學的時候經常碰巧遇見。翼沙家應該在田園都市線往郊外方向的車站附近。看到圓香疑惑的眼神,翼沙回答:
「我要去新大久保吃飯。」
「跟推特上認識的人?」
「跟麻美小姐和信玄餅先生一起去。」
大人總是叮嚀她們,不能和網路上認識的人見面,但翼沙輕而易舉地就打破限制。對她來說,這些人不是陌生人。
翼沙拿起手機讓她們看她自己做的手機殼背面,帶亮粉的透明手機殼後面是一個染金髮的女偶像。記得上禮拜手機殼裡面夾的是另一個女生的拍立得相片,尾城應該也發現了。
「翼沙,妳的推又換人啦?」
「沒有換啊,只是變多了。」
「妳很花心耶。」
「什麼?去死啦。」
互相用粗魯的方式說話,是她們兩個人從國中就有好交情的證明。無視哈哈大笑的尾城,翼沙問:
「圓香妳要去哪裡?」
「跟別人有約。」
竟然說是「別人」,翼沙調侃地笑。
「直接說去找男朋友啦。」
「可是──」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稱呼小海為男朋友。她覺得她們的關係不像戀人這麼甜膩,也不像拍檔這麼隨便,最近流行的「伴侶」,聽起來也感覺華而不實。圓香現在認為最好的名稱就是「正在交往的人」。
「我也來交個男朋友好了。」
翼沙說的話大部分都隨著空氣膨脹。沒有人回應的話,被暖氣的風往上推,推到廣告看板的凹槽裡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尾城眼鏡上的霧氣散去,鏡片後的視線落在手邊的單字卡上,翼沙不知道是不是在和等一下要碰面的朋友聯絡,大拇指在手機螢幕上忙碌地滑來滑去,所以圓香也學她拿出手機。
『怎麼辦,我在妳斜前方的車門前面。』
看到鎖定畫面跳出的訊息,她抬起頭。
從稀稀落落站著的乘客之間,看到小海就在對向斜前方的車門附近時,又跳出新的訊息。
『我們直接在現場集合好嗎?』
『好。』
她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只動眼睛不轉頭,確認尾城還在看單字卡,翼沙還在滑手機。雖然她們兩個比圓香矮,不會看到她的手機,但她還是盡量靠近手機打字。
『我會慢慢走,妳先過去。』
『好,餐廳是這一間▽▽▽』
一串網址送來。點開之後,看到首頁的照片是老舊但有韻味的一間店。那是一間鬆餅名店。因為圓香沒有任何提議,所以沒辦法抱怨,不過小海喜歡吃甜食,這點讓她覺得很困擾。傳了一張點頭的小熊貼圖之後,她就把手機收進外套口袋裡。
即將抵達澀谷站,月臺側車門開啟。她盯著用四國語言標示站名的電子顯示板時,電車的速度越來越慢。她和小海之間的對角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一群高個子的學生,剛好擋住小海。停下來的電車,發出嘆息般的聲音。

松井圓香就像是一件精緻瓷偶,被穿戴上層層配件包裹得密不透風。每件配件沾黏著客製化的注釋,吸附容易,撕下難。此刻的她,「不適用」於各個族群,「無法提供」任何稱謂給他人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