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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星期聚集一次跟他學習歌唱的學生之中,有一個卡忒麗娜.范.泰瑟,一個殷實的荷蘭農民的獨養女兒。她是一個芳齡十八的少女,一朵花正開著;像一隻鷓鴣一樣豐滿;像她父親種出的桃子一樣成熟,酥融,腮頰紅艷;她遠近馳名,不但是為了她的美麗,而且為了她可以承襲到巨大的遺產。然而她又還有點賣弄風情,就連她那一身打扮上也可以看得出來,她的衣服是古代與現代的時裝熔為一爐,那最能襯托出她的美點。她戴著黃澄澄的純金飾物,那是她的高祖母從薩爾丹姆帶來的;她穿著古式的誘惑性的緊身肚兜;而同時又穿著一條挑撥性的短襯裙,炫示四鄉最俏麗的一雙腳與腳踝。
夷查博.克雷恩對女性一向心又軟又痴;這樣富於誘惑性的一塊天鵝肉不久就被他看中了,這本來也是意中事;尤其是他到她家裏去訪問過她以後,更加著迷起來。那老頭子鮑爾忒斯.范.泰瑟是一個最典型的興旺的滿足的慷慨的農人。他確是很少看到或是想到自己農場外的事;但是在他的農場內,一切都是妥貼,快樂,情形良好。他對於他的財富很感滿意,但是並不認為這是他值得自傲的;他以他豐饒富足的生活自誇,而並不講究排場。他的堡壘位置在赫德遜河上,荷蘭農民都喜歡窩藏在河邊這種綠蔭中的肥沃的角落裏。一棵大榆樹伸展著它寬闊的枝幹,蔭蔽著那房屋;在它腳下咕嚕咕嚕湧出一股泉水,再清再甜也沒有,從一個木桶製成的小井裏冒出來;然後那泉水悄悄地從草叢中閃閃發光溜過去,流入附近一條小河,那條河在赤楊與矮柳樹叢中泡滾滾地流著。緊接著那莊屋就是一座巨大的穀倉,大得夠做一個教堂;那穀倉裏裝滿了農場上的寶藏,擠得每一個窗戶與罅隙都彷彿要爆裂開來了;打麥的連耞從早忙到晚,在穀倉中發出震盪的迴響;燕子吱吱喳喳在簷下掠過;一排排的鴿子在屋頂上晒太陽,有的抬起一隻眼睛來彷彿在察看天色,有的把頭藏在翅膀下面,或是埋在胸脯裏,此外也有些在那裏挺胸疊肚充胖子,咕咕叫著鞠著躬,在牠們太太跟前轉來轉去。肥滑的遲重的豬隻在安靜的食料豐富的豬圈裏咕噥著;時而有一隊隊的乳豬從豬圈裏衝出來,彷彿要嗅一嗅外面的空氣。一個鄰近的池塘裏浮著一隊莊嚴的雪白的鵝,護送著大隊的鴨子;整隊的火雞在農場裏咯咯叫著到處跑,珠雞煩躁地在農場中轉來轉去,發出牠們悻悻的不滿的叫聲,像脾氣壞的主婦們。壯麗的雄雞在穀倉的門前來回踱著,牠是一個典型丈夫,一個武士,一個高貴的紳士,牠拍著牠光亮的翅膀,傲然地滿心歡喜地長啼著──也有時候用牠的腳刨開土地,然後慷慨地把牠永遠吃不飽的妻子兒女喚過來,分享牠發掘出來的美味。
那腐儒直咽唾沫,眼看著這些東西一到了冬天都是豐美的菜餚。在他那貪饞的心目中,每一隻可供燒烤的豬跑來跑去,都是肚子裏嵌著一隻布丁,嘴裏啣著一隻蘋果;一隻隻鴿子都被安置在一隻舒適的酥餅裏,睡得伏伏貼貼,蓋著一層酥皮被單;鵝都在牠們自己的湯汁裏游泳著;鴨子都安逸地在盤子裏成雙作對,像親熱的夫妻一樣,而且生活無憂,洋蔥醬汁非常富裕。他一看見豬,就看見將來割下來的滑潤的半邊鹹肉,腴美多汁的火腿;在他眼中沒有一隻火雞不是精緻地綑紮起來燒熟了,牠的肫塞在翅膀底下,或者牠還戴著一圈美味的香腸作為項圈;就連華美的公雞也仰天躺著,作為席上的添菜,高舉著兩隻爪子,彷彿渴想進天堂,他活著的時候富於武士精神,是不屑於請求進天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