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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火宅的貓
好安靜。
彷彿核爆以後萬物滅絕的寂靜,靜得一點希望也沒有。
這是第七天。我不得不面對事實,既然是事實就不要再逃避了。
我的妻子失蹤了七天,我不得不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她離開你了,到底還是離開了。」
把罐頭裡的貓食調稀一點,蹲下去餵貓咪曼波的時候,我說:「她就這樣扔下我們走了,連一句話都沒有……」哽咽之間,淚水落進碗裡,貓食變得太稀太鹹,曼波十分嫌棄,扭過頭到牆邊玩牠的彩色皮球。
我是一個失妻的,連貓也懶得理睬的男人。
那些曾經羨慕過我的人,這會兒該說些什麼樣的話?該有什麼樣的表情?
作為一個美麗又有才華的超級名女人的丈夫,有什麼感想?兩個月前媒體記者問。「美麗又有才華的超級名女人」的丈夫,是我這一生擁有過的最長的,也是最顯赫的頭銜。使我有了那些偉大男人背後默默犧牲的女人的美德。
這時候我應該露出寬厚的笑容說:「我以我的妻子為榮,我支持她所有的決定。」很可能下一屆「最令女人渴望的感性好男人」票選活動,我便能獲得高票,榮登榜首。可是當時我只百感交集的站在那裡,什麼話也說不出。那天,是我的妻子亞咪的新書發表會,充滿人聲笑語,光鮮亮麗的男男女女,使人鼻塞的香氣,令人暈眩的色彩,我站著,覺得自己是一座孤島,連鳥也不肯降落。當我開始思念曼波的時候,一隻鳥聒噪的降落了……聒──鳥說,作為一個美麗又有才華的名女人的丈夫,聒聒──有什麼樣的感受?
鳥有著鮮黃色的明豔羽毛,暗紅色的尖嘴,高八度的聲音。
「真妮!我正到處找妳呢!」捕鳥人適時出現。亞咪像一隻貓一樣輕巧,悄悄掩至:「饒了我老公吧!他是無辜的。」
亞咪身邊的傑森吸引了真妮的注意,這個年輕的女記者眼中綻放光彩,因為傑森對她專注的展露微笑:「妳的衣裳很漂亮。」
「真的嗎?」
「很少有黃皮膚的人穿黃色這麼好看的。」
「是嗎?其實我是隨便亂配的,不像你有專業的審美眼光……」
我看著聽著,有些訝異,女人這麼容易就轉移注意力了。亞咪敏捷的牽了我的衣袖到比較安靜的角落:
「又連累你了,不好意思。」亞咪的客氣有時顯得生分:「你不是還有門診嗎?快回去吧。Sam在樓下幫你叫好車了。」
我臨走忍不住往傑森那裡張望,一派融洽的交談熱烈的進行著。我很羨慕,不是羨慕傑森的俊美和應付女人的如魚得水,而是他和亞咪之間完美的默契。有一次我無意間看見亞咪漫畫中的女人對另一個女人說:「在KTV裡暢快的對唱,在工作上只可意會的默契,就像一場完美的、登峰造極的making love!」女人的情欲發揮在她們匪夷所思的想像中。
Sam是亞咪工作室的助理,嘴巴永遠咀嚼個不停,雙腳很少同時落在地上,他攔好了車,笑咪咪送我上車:「齊大夫,謝謝你來。」
「不客氣。」我說。
說完又覺不妥,我的妻子的新書發表會,我來出席是天經地義的,沒理由接受感謝。我來不及再說什麼,Sam已摔上車門,蹦蹦跳跳走開。我從後照鏡裡看見他把嘴裡的口香糖順手抹在路邊停放的豪華轎車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