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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兒。』我看著玄兒的臉,決定現在就問清楚,這時,在玄兒坐著的小凳子旁邊,放著檯燈和煙灰缸的小桌子上,剛才使用的那個注射筒,突然轉動了起來,吸引了我的眼光。剛醒時,從我右腕靜脈拔除銀針的那一幕,當時在我心中掠過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想到這裡我稍微把頭抬高了一下。玄兒到底用那個注射筒,在我體內注入了什麼?這是野口醫生指示他這麼做的,還是玄兒自己的判斷。注射筒裡就像我剛才看到的一樣,還殘留著少量的液體,很濃又很黏稠的紅色液體。那是……
『玄兒。』此刻,我突然變得非常在意,我的口氣也顯得有點強硬。『剛才你用那個注射筒……替我注射了什麼?』
『咦?啊……你說那個嗎?』玄兒瞥了一眼小桌子,他遲疑了一秒鐘,馬上回答道:『我實在非常擔心你的身體,為了預防萬一,我自己做了判斷。』
『裡面剩下的那些液體是什麼?』我指著注射筒問他,『藥的顏色就是那樣的嗎?或者那是……血嗎?這麼說來,你剛才不是在替我注射什麼,而是在替我抽血嗎?』再不然,也可能是注射完後,靜脈中的血液逆流到注射筒裡,和剩下的藥劑混合在一起了。
『抽你的血?』玄兒邊說著,邊壓抑住差點迸出來的笑聲,『當然不是,而且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
『是的。』點點頭,玄兒拿起小桌子上的注射筒,然後把裡頭殘留的液體,靠近檯燈的燈光,仔細端詳著。『實在沒必要刻意隱瞞,就讓我告訴你吧!』
我全身僵硬地看著玄兒的手,玄兒像是要宣布什麼重大事情般,用帶著微妙熱力的眼神看著我。
『這裡面裝的的確是血,』他說。『不過不是在替你抽血,而是把這裡面的血,注射到你的身體裡。』
『替我注射血?』已經完全忘記繃帶底下傷口的腫脹和疼痛,我不禁用左手按住右手臂上的打針痕跡。『這到底是誰的血?』
『是我的,我浦登玄兒的血,』大拇指按著注射筒的活栓,銀色針頭擠出了一滴紅色液體,玄兒薄薄的嘴唇掀起一絲笑意。『是我這個初代玄遙和妲莉亞的直系子孫,玄兒的血。』
5
我一時無語。
注射他──玄兒的血給我?用那個注射筒將他的血打進我的體內?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玄兒一定要這麼做。
他說過『實在很擔心』,因為擔心,為了預防萬一……這話的涵義,其中所代表的意圖,我應該如何解讀啊,玄兒為什麼要那樣笑?浮在唇上的那一絲笑意,到底代表著他什麼樣的感情。
在強烈的困惑中,浮現腦海唯一對這個動作能給予合乎常理解釋的,就是『輸血』這個詞彙,但我身上並沒有嚴重外傷,必須做這種緊急處理的必要,至少我覺得應該沒有。因為現在,除了被蜈蚣咬傷的左手傷口外,我完全感覺不到其他肉體的疼痛。
『我們的血型是吻合的,』玄兒的笑容消失了,並且做了追加說明。『你是A型吧,我也一樣是A型,所以不必擔心會發生溶血性副作用的問題。』
『但是,為什麼?』我依然按住注射過的傷痕,近乎喘息地問著。『為什麼我必須進行輸血?我身上並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口啊?』
『中也,你知道對付蜈蚣的毒,最有效的就是鼯鼠的活血嗎?』
『……』
『我是在開玩笑的啦,』玄兒的嘴角再度堆起笑容,眼睛朝我一?。然後把注射筒放回原來的小桌子上,什麼也不想再多說似地,點起另一根香煙。
我實在沒有心情去回應他的『笑話』,只是側目注視著被放回小桌子上的注射筒,裡頭只剩一點點的紅色液體……那是血;那是浦登玄兒的血,那恐怕是玄兒自己用同一個注射器,用同一個銀針刺入自己的血管所取出來的血……這些血,剛注入了我的靜脈裡,他和我體內的血相混合,現在在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裡……
一種嫌惡又怪異的感覺,這應該是對異物侵入,所產生生理性的抗拒感和厭惡感──不管是蜈蚣的血或別人的血,都一樣是異物──這種感覺,就像讓自己處於非自己所能支配的狀況下,並且被逼進胡同裡,再也沒辦法恢復原來的自己,那種無奈的痛;非常屈辱而被虐性的。但另一方面,卻不能否認有一種甘美的感覺,這種奇妙的……啊……不,不可以,不可以,不是這樣的。
不對,不應該有這種感覺,目前在這種狀況下妥協,並不表示能導致什麼好結局,至少我想目前是沒有,我咬著下唇,用力卻輕微地搖頭。不可以在這種狀況下妥協,在這裡應該維持自己感情應有的常態,否則我……
按住針孔痕跡的左手,意識性地使勁,繃帶下的疼痛倍增,我強忍住就要洩漏出來的呻吟,讓肉體的苦痛流進心裡,強忍住一旦放鬆就極可能緩緩分裂的感情,但是我再也無法忍耐了。我想這已經非常清楚了,不管我怎麼想,直到此刻在我內心交結糾纏的種種錯綜複雜的情緒,匯聚成一道巨流,像要衝破堤防般地滿溢而出,感情也不斷地高昂近乎激動。
無法再忍受,再也無法忍受了,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我的情緒異常澎湃。
這就好像是你允許了對方這樣蹂躪你,沒錯,就是蹂躪……這不就是單方面被踐踏、玩弄、侵犯一樣的感覺嗎?只懷著一點點的粗糙理解,就被帶到這個到處是祕密的大宅院裡,然後莫名其妙地被強迫參加那個可疑又怪異的『儀式』。儘管做了這麼多,但對事情原委最關鍵性的重點,卻依然什麼都不明瞭,才覺得非常納悶的時候,又莫名地被捲入兩起異常的宅院內殺人事件,既無法對外聯絡,也不被允許有任何對外聯絡的行為,最後自己還落到這種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