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可談文學

Sulla Letteratura

  • 作者:安伯托.艾可
  • 譯者:翁德明
  • 出版社: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 出版日期:2008/01/22

  • 定價:500元
  • 優惠價:79395
  • 優惠期限:2025/12/31止

  • ISBN:978-957-33-2382-2
  • 系列:當代經典
  • 規格:平裝/400頁/14.8x21cm/普通級/黑白印刷
  • 分類:歐洲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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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我如何寫作

我從何處開始?

我的第一本小說是在四十六到四十八歲之間寫成的,書名就是《玫瑰的名字》。我無意在這裡討論寫作這第一本小說背後的(我該怎麼說,存在主義意義上的?)動機:動機其實有好幾個,而且我認為,想寫小說的渴望本身便足夠是項動機。

《玫瑰的名字》的編輯在接觸作家的時候會問的許多問題,其中包括下面這項:在文本成形的過程中,我們會經歷哪些階段?這個問題言下之意是寫作是要歷經數個階段的。通常比較外行的訪談者會一直把重點放在以下這互相矛盾的信念上面:其一,一篇我們稱為創作性的文本幾乎是在靈感勃發的神秘興頭上即時發展起來的;或者,其二,作家遵循一套步驟,好像一組他們希望能探知的規則。

沒有什麼所謂的一套步驟,或者說精確些,其實有太多套,各不相同而且彈性極大;也沒有所謂靈感勃發的興頭。比較中肯的說法是,起先會有一個初始的想法,而且在一步一步漸漸發展的過程中是有非常明確的階段的。

我的三本小說所源自的種子概念其實不過是一個意象:正是這個意象攝住了我並令我想要勇往直前。《玫瑰的名字》誕生是因為我腦海中浮現一位僧侶在圖書館裡被謀殺的景象。我在《〈玫瑰的名字〉之反思》中寫道:『我當時想要毒殺一位僧侶』,這個帶有挑釁意味的語句被人按照字面上的意義加以理解,造成後續人家的競相提問,為什麼我想犯下這種罪行。可是我壓根就完全沒有毒殺僧侶的意思(而且的確也從未幹過這種勾當):只是一位僧侶在圖書館閱讀時被人毒殺的景象在我腦海逡巡來回、不肯離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受到英國傳統偵探小說理論的影響,也就是說作品裡必須描述附近發生了一樁謀殺案。也許我是重新走回自己十六歲那時候所經歷過的情緒脈絡:有一次我到修道院裡靈修,當我散步經過哥德式和羅馬式的迴廊,走進一間幽暗的圖書館裡面時,我發現攤在閱讀架上那本《聖徒行傳》裡記載,除了一位原先我就知道的、祝日是三月四日的『真福安伯托』,還另有一位生前擔任主教的『聖溫貝托』,而他的祝日則是九月六日,據說還曾經在森林中令一頭獅子信起了基督教。然而我們可以想見,在那時候,當我將垂直攤開在我面前的厚冊逐頁翻尋下去的時候,周遭那片死寂,只有透過半透明鑲在尖頂拱窗的玻璃照射進來的光束,當時我內心感受到的是一股不尋常的騷動。

到底是不是這樣我不清楚。但重點是那幕景象,也就是在閱讀時遭人謀害的僧侶,在某個時間點上要求我在它周遭建立起圍繞著它的東西。至於其他的接著就一點一點慢慢加進來了,為的是要讓那核心景象產生意義,包括將故事背景設定在中世紀的決定。起先我認為故事的背景應該發生在我們當代;接著我又決定,既然我知道而且也喜歡中古世紀,那麼何不拿它來當作我這故事的背景?其他的東西便逐漸慢慢自動就位,在那過程裡面,我閱讀資料、搜尋相關圖像、打開堆積二十五年有關中世紀資料的卡片櫥櫃,而當初寫卡片的動機是完全和文學創作毫無關聯的。

至於《傅科擺》,事情就比較複雜了。我必須著手尋找那個核心景象,或者更精確些,那兩個核心景象,好像一位心理分析家從病人斷斷續續的記憶以及殘缺不全的夢境片斷中逐漸重建起他的秘密。起初我只感覺到一種焦慮:我在心裡對自己說,我已經出版過一本小說,我生命中的第一本小說,但也許也是最後一本,因為我有一種感覺:我已經把所有我喜歡的和令我興致勃勃的東西都放進去了,外帶一些我能談論我自己(即使是間接的)的成分。難道還有另外一些能被我敘述而且也真的是我的東西?於是有兩個景象闖進我的心裡。

第一個便是鐘擺,那是早先三十年以前我首度在巴黎目睹過的,而且它在我的心中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我並不是說隨著歲月推移我將它遺忘了。正好相反,在六○年代的某個時間點上,有位電影導演的朋友要求我為一部影片寫作腳本。我不想多談這個,因為接著它竟被用來拍出一部糟糕透頂的作品,和我原先的理想大相逕庭的作品,幸虧我亡羊補牢,阻止人家把我的名字加在上面,更別提後來他們只付給我一點象徵性的費用而已。不過在那個腳本中出現了一個放置在山洞裡正中位置的鐘擺,而且還有個人在黑暗裡急速迴旋的時候還緊抱著它不肯放手。

另外一個縈繞在我腦際的景象則是我自己在一場葬禮中吹著小喇叭。這是一個我老是不厭其煩重複講述的故事。不過僅限於和別人很親近的時刻才說出來:比方夜深時刻在氣氛既熱絡又友好的酒吧裡,或者在水邊散步的時候,身邊一位女子等著我說出一段精彩故事,以便能脫口而出:『好棒啊!』並且緊握起我的手。一個其他記憶可以以它為中心聚攏過來的真實故事,一個我覺得很美的故事。就是這樣了,一個鐘擺還有在公墓裡一個陽光璀燦的早晨。我感覺自己可以圍繞這兩個景象編造出一個故事。然而我面臨一個問題:怎麼從鐘擺過渡到小喇叭上面?我尋找這個問題的解答就花去八年的光陰,然後從中脫胎而出一本小說。

說到《昨日之島》,同樣的,我的出發點也是兩個非常強烈的意象,它們是我提出如下問題時,腦海中立即浮現的回應:如果我要寫第三本小說,那將是什麼面貌?當時我想,我已經寫過太多有關修道院和博物館的東西,也就是說,太多有關文化場所的東西:現在我應該嘗試自然這個主題。只有自然,不談別的。該如何做才能讓我不得不只談自然,無法談論別的?就是把一個遭逢船難的人放到荒島上面。而且,在那時候(不過基於完全獨立的理由),我買了一個可以同時顯示世界各地時間的手錶,中間有一個反時針方向旋轉的環,這樣就能讓當地時間對照世界各地的時間。這類的錶都會附帶一個指出國際換日線的標示。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都知道,除非你要閱讀《環遊世界八十天》,否則對於這條線的知識並不是我們每天都會想到的。這點讓我靈機一動:我筆下的主角必須在換日線的西方望向換日線以東的一座島嶼,一座在時間和空間上都相當遙遠的島嶼。所以我決定不讓他登陸島上,而是位於可以遙望那島的地方。如同我的錶面所顯示的,那個關鍵性的點正好落在阿留申群島上,可是把故事的場景放在那個地方我覺得很不妥當,實在想不出來主角能在那裡做些什麼。難道要他抱著石油探勘平台的設備?此外,就像稍後我在下文會交代的,我筆下只寫自己曾經去過的地方,所以一想到得去那種寒風刺骨的地方,尋覓適合下筆的石油探勘平台,一股寫作的熱情便全澆熄了。

接著,我繼續在地圖集的頁面上搜尋,終於發現那條線也切過斐濟群島。斐濟、薩摩亞、所羅門群島……在這個階段裡,其他的想法加進來了,其他的蹊徑出來了。我讀了一些東西,並且把自己拉回十七世紀,也就是歐洲航海家開始湧向太平洋探險的年代。此舉將我昔日對巴洛克文化的研究重新翻攪出來。這些因素加總起來使我決定讓主角落難在一艘廢棄的船上,例如鬼船那種地方……於是我動手開始寫了。我不妨說,在那階段,《昨日之島》可以自己長出兩腿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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