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可談文學

Sulla Letteratura

  • 作者:安伯托.艾可
  • 譯者:翁德明
  • 出版社: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 出版日期:2008/01/22

  • 定價:500元
  • 優惠價:79395
  • 優惠期限:2024/12/31止

  • ISBN:978-957-33-2382-2
  • 系列:當代經典
  • 規格:平裝/400頁/14.8x21cm/普通級/黑白印刷
  • 分類:歐洲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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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我如何寫作

因為我們必須建構一個世界,日復一日,並且試過無數多的時間結構,因為角色根據常識邏輯或者根據敘事成規(或者違反敘事成規)執行或者必須執行的動作必須符合限制的邏輯(牽涉到不斷的再思考、刪除以及重寫),所以小說寫作並沒有統一的方式。

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我知道有些作家早上八點起床,在鍵盤上從八點半敲到十二點(每天至少寫出一行),然後停止工作並且外出休閒直到晚上。但我則不一樣。首先,當我寫一本小說的時候,寫作這項行為其實要到後來才會發生。我一開始都先閱讀做筆記、替角色畫出肖像、為小說中的地名畫出地圖,為動作定出時間次序。而且這些工作都用細麥克筆或是電腦進行,至於選哪一種就看工作的時間和地點為何,或者我想記錄的敘事理念或是細節是哪一種:如果是在坐火車的時候生出靈感那就記在火車票的背後,也可以寫在筆記本或是資料卡上,可以用原子筆、錄音帶,如果必要的話藍莓果汁也可以派上用場。

結果後續所發生的是:我把所記錄的東西扔到一邊,或者撕成一片一片,或者忘在不同的角落,所以我有一個又一個,裡面塞滿筆記本、不同顏色的大疊筆記、零散小紙片甚至是活頁大頁紙的盒子。這些性質如此不同的資料能幫助我記憶,因為我會想起曾在印有倫敦某家飯店銜頭的信紙上信手寫下哪個特別的筆記,或者某章的第一頁是在我的書房裡潦草寫就,用的是標有淡藍色線條的資料卡和萬寶龍牌的筆,而接下去那章卻在鄉下住所寫成,寫在一張再生草稿紙的背面。

我完全沒有特別的方法,也沒有固定的寫作時段、日子或者季節。但在寫第二本和第三本小說的時候我養成了一個習慣。不管身在何處,我都可以整理想法、寫作筆記、打出草稿,但是當我一有機會能到鄉下的住所待上至少一個星期的時候,我就會在電腦上輸入一整章的文字。當我離開的時候再把這些文字列印出來並加修改潤飾,然後放進抽屜等待熟成,直到下次我再度回到鄉下住所的時候。我最初那三本小說就是在自己鄉下的住所裡定稿的,每本的定稿工作大概耗去聖誕假期的二至三個星期。結果是我自己在心裡維持一個迷信(而我應該是世界上最不迷信的人:例如走過梯子下面、滿心欣喜歡迎從我面前走過道路的黑貓,還有,為了懲罰迷信的學生,我總愛把大學裡的期末考定在禮拜五,如果是十三號那就更好):除了極次要的更動外,完稿的時間必須訂在一月五日以前,也就是我的生日以前。如果當年我無法在這天以前準備好,那我就等到隔一年(到那時候,當我在十一月幾乎準備好的時候便不計一切排除所有雜物,以期在一月初能將稿子定好)。

在這點上,《波多里諾》又是個例外。起先,我也是一如往常,以同樣的節奏到鄉下的住所工作,可是大概寫到一半的時候,在一九九九年聖誕假期的中間,那次我卡住了。我那時想該不是千禧蟲作怪吧。那時我正寫到巴爾巴洛薩之死,而且在那章裡所發生的事會決定最後那幾章的方向以及我描寫前往約翰王王國旅程的方式。我一連幾個月裡都毫無進展,而且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跨越那障礙的方法。真的動彈不得,而且我暗中渴望嘗試動筆寫作從一開始我就最興致勃勃想完成的那幾章,也就是和怪物(尤其是和伊帕吉雅 相遇的那些情節。我夢想能夠從那些章開始寫,可是除非我解決那令我煩心的問題,否則我是不願意那樣做的。

二○○○年夏天我再度回去鄉下的時候(大概在六月中旬)。我開始構思這本小說的時間是一九九五年,花了五年才來到半途的位置,因此我告訴自己,還得再花上五年才能完成。

然而很明顯的,在那五年當中,我也將心思全部放在構思這本小說的後半部上面,所以它在我的腦裡(或者心裡或者胃囊裡,誰知道)已經自動整理得有條不紊了。總而言之在六月中旬和八月上旬中間,那本書幾乎就自動完成,一鼓作氣地(然後就是耗時數月的檢視以及重寫,但在此之前,故事可以說已經完成)。在這點上,我許多原則當中的一項也不支破滅了,因為迷信縱使再如何沒有理性也算是原則的一種。我並不是在一月五日的那個時間點完成作品。

我想了幾天,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接著,我的第一個孫子在八月八日誕生了。一切變得清晰自然;我的這第四本小說不是在我的生日那天而是在『他的』生日那天寫好。於是我將那本書獻給他,而且心裡覺得十分踏實。

欣喜和悲傷

我不懂為什麼有人可以每年都寫一本小說;這些作品也可以是令人讚嘆的,而且我打從心底佩服,但是佩服歸佩服,我可不豔羨他們。寫作小說這事的美,並不是即時轉播的美,而是延後傳送的美。每次我的小說快寫到尾聲的時候我就覺得苦惱,換句話說,根據作品的內部邏輯它要停止了,而我也得跟著停止;而且我注意到,如果我堅持繼續下去可能只會弄糟作品而已。美妙之處(也就是真正的樂趣所在)在於六年、七年或八年當中(最好是永遠)你能活在一個你一點一滴親手建構起來的世界中,而且這世界已經專屬於你。

小說寫作的結束意味悲傷的產生。

這也是鞭策你再立刻開始寫另外一本小說的唯一理由。但是如果它不是已經好整以暇在那裡等你,你就是著急地摩拳擦掌也沒有用。]

作家和讀者

然而,我不願意見到上面最後那些陳述自動觸發一些劣等作家所共同持有的觀點,那就是:作家只為自己而寫。說出上面那句話的人你不要信任:他們不但不誠實而且是滿口謊言的自戀狂。

唯一你會為自己所寫的文字便是購物清單上面的文字。它能提醒你該買什麼東西,但東西一旦買了就可以把它撕掉,因為它對其他的人毫無用處。其他每一種你所寫出來的文字都是在對某些人講某些事。我經常捫心自問:如果有人告訴我明天將有星際災難將要毀滅宇宙的話(也就是說,明天將不會有人讀到今天我所寫的文字),我今天是不是還會繼續書寫?

我的直覺回答是否定的。如果沒有人讀我東西的話,我為何要寫?但經過考慮之後,我會改口說是,但那只是因為我捨不得放棄一個絕望中的希望:在銀河系的災難中也許有哪個星球能夠躲過浩劫,未來說不定有人可以解讀出我文字裡所蘊藏的訊息。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在世界末日來臨的前夕,寫作仍然具有它的深刻涵義。

作家寫作只是為了讀者。凡是說自己只為自己寫作的人倒也不必然就是扯謊。那只意味著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無神論態度教人吃驚。即便從最嚴格的世俗觀點來看亦復如是。作家如果無法對未來的讀者說話,那麼他必然是絕望的、不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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