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心裡記掛著這件事，我很低調地幫杜威規劃了牠的第一個慶生會，只是用貓食給杜威做了一個蛋糕，給來賓的是一般的蛋糕。我們並不知道牠確實的生日，按照艾斯特利醫生的判斷，我們發現牠的時候大概是八週大，依此往回推算應該是在十一月下旬，日期選定為十八日，因為我們在一月十八日發現了牠，這天當然就是牠的幸運日。
在慶生會的前一個星期，我們準備了一張供大家簽名的卡片，不到幾天的時間，就超過了一百人；到了下一次的說故事時間，孩子們用彩色筆畫了好多生日蛋糕的圖畫；慶生會前四天，我們把這些畫用一條曬衣繩串起來，掛在櫃台後面。當時報紙上登載了這個消息，於是我們收到好多郵寄來的生日卡，我真的不敢相信，人們居然會寄生日卡片給一隻貓！
到了慶生會這天，孩子們跳上跳下地興奮得不得了，換成別隻貓一定嚇壞了，杜威卻還是維持牠一貫的從容鎮定。牠沒有跟著孩子們互動，牠注意的是那份「獎品」：那一個用貓食做成老鼠形狀的蛋糕，蛋糕上面蓋滿了珍妮‧荷莉‧克拉克牌的全脂優格（杜威最恨脫脂的減肥食品）。趁孩子們歡天喜地的時刻，我觀察了聚集在後面的那些大人，絕大部分都是孩子們的父母，他們笑得跟孩子一樣的開心。再一次，我又印證了杜威的特別魅力，可不是隨便一隻貓咪都能擁有這種粉絲俱樂部的；同時我也認知了幾件別的事：杜威有十足的影響力；牠已經被大家接受，已經把牠看成是這個社區的一員了；雖然我整天跟牠在一起，卻完全不知道牠接觸的人和跟這些人發展出來的親密關係；杜威不玩特權，牠一視同仁，牠愛每個人。
不過說歸說，我知道其實並不盡然，杜威確實有幾個特別的親密友人，其中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水晶。幾十年來，圖書館每星期固定為本地小學及中學的特殊教育班舉辦一場特殊的說故事時間。在杜威出現之前，這群孩子非常不受管教，這是他們每週一次的課外活動，他們興奮到不行：尖叫、大吼、跳上跳下。杜威把這一切改變了，跟牠相處之後，孩子們學到了一點，如果太吵、太古怪，杜威就會走掉，而為了把杜威留下來，他們什麼都願意；過了幾個月以後，這些孩子變得好乖巧、安靜，你簡直不能相信他們就是原來的那群孩子。
這些孩子拍撫動作做得並不好，因為他們大多有一些肢體行為上的障礙，但杜威不在乎，只要孩子們安靜了，杜威就願意陪伴他們。牠在房間裡繞來繞去，磨蹭他們的腿、跳上他們的膝蓋。孩子們太迷牠了，他們對別的事統統不在意，就算我們讀電話簿給他們聽，他們也無所謂。
水晶是這群孩子裡屬於重度殘障的其中一個，她是個十一歲左右的小美女，可惜她沒有說話的能力，肢體動作的控制也很差；她坐輪椅，輪椅前面有一個木頭托盤，每次她進來圖書館，她的頭總是垂著，兩隻眼睛一直盯著那個托盤；老師幫她脫掉大衣，或是解開夾克，她都不動，好像她的人根本不在那裡似的。
杜威立刻注意到了水晶，不過他們兩個並沒有立刻成為好朋友，一方面她對牠似乎不太感興趣，而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牠青睞的孩子又實在太多。然後，那一個星期來了，杜威跳上了水晶的輪椅托盤，水晶尖叫起來；她來圖書館好幾年，我從來不知道她會發聲，這一陣尖叫是我聽見她發出來的第一個聲音。
從那次起杜威每週都會拜訪水晶，每次牠只要一跳上她的托盤，水晶就快活地尖叫；那是一種音量很大、很尖銳的叫聲，可是一點也嚇不倒杜威，牠知道這個叫聲代表什麼意思，牠可以感受到她的興奮，或者說，牠看得出她臉上的表情變化。不管什麼時候，水晶只要一看見杜威，她的臉就會發亮，原本空洞無神的眼睛出現了火光。
過不久，情況不只是看著杜威跳上她的托盤而已，現在只要老師把她推進圖書館，水晶整個人就活了起來；她只要看見杜威，牠總是在大門口迎接她，她立刻開始發出一些聲音，不再是平常那種高亢的尖叫，而是一種比較低沉的聲音。
我絕對相信她是在呼喚杜威，杜威也一定是這個想法，因為只要一聽到這個聲音，牠就到她的身邊。她尖叫著、笑著，她的笑容你無法想像有多大、多燦爛，水晶的笑容真的是世界上最棒的。
水晶的老師習慣握住她的小手幫忙她摸杜威，杜威柔軟的絨毛觸著她皮膚的感覺，總是引來一陣更長、更大、更快活地尖叫。我敢發誓，有一天她真的抬起頭來筆直地看著我的眼睛，她簡直快樂到了極點，她一定要跟一個人、跟所有的人分享這個快樂時刻。這是從一個長年盯著地板，從來不肯抬頭的小女孩所表現出來的動作啊！
有一個星期，我把杜威從托盤上抱起來放進她的大衣外套裡，她沒有尖叫，只是神情敬畏地盯著牠看；她好開心，杜威也好開心。牠有了一個可以倚靠的胸口，那麼溫暖，牠跟一個那麼愛牠的人窩在一起；牠不願意離開她的大衣，在那裡待了起碼二十分鐘都不止。其他的孩子在找書，杜威和水晶互相依偎著坐在櫃台前面。公車慢慢地開到圖書館前，其餘的孩子都上車了，只有杜威和水晶仍舊坐在原地，相依偎著。那個笑容、那個時刻，抵得過整個世界。
我無法想像水晶日後的人生，我也不知道以後在面對世界時她的感覺，甚至她會做些什麼。可是我清楚的知道，她在史班賽公共圖書館跟杜威在一起的時光，她非常快樂；我想她所體驗到這種全然的快樂是我們無法體認的；但杜威知道，牠要她體驗這份快樂，牠樂於讓她享有這份快樂。這對貓族，或是人類來說，不都是一個最難得可貴的瑰寶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