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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雙眼如盲,無法接收女孩的影像。她不可能存在,應該是我發燒的幻覺,自然法則的崩潰瓦解。我意識到自己雙腳僵直,一手朝槍伸了過去,全身肌肉緊繃,準備和眼前死去的女孩決一死戰。「不認識。」我說。感覺不是我的聲音,來自我以外的地方,「從來沒見過她。」
「妳是養女嗎?」
山姆猛然轉頭,滿臉驚詫,但我喜歡法蘭克的直接,立刻將我捏醒。「不是。」我說,但心裡確實一震,強烈猶豫了片刻。然而,我看過相片,母親疲憊地躺在醫院病床上,面帶微笑,懷中抱著剛剛降臨世間的我。不是養女。
法蘭克聳聳肩說:「只是問問。」
「聽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找到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山姆說,聲音就在我的身旁。他離我太近了,我一時沒有想到他是想提防意外,準備抱住我。
我不是會昏倒的人,我只是猛力一咬嘴唇,用劇痛讓自己腦袋清醒。「她身上沒有證件之類的東西嗎?」
他們兩人頓了一下,我立刻恍然大悟。可惡,我暗自咒罵,肚子又像被人捶了一拳:這女孩盜用身分。我不曉得她是怎麼辦到的,但只要看過我,加上生花妙筆的打扮,我猜這女孩一定能輕鬆拿著我的護照,辦信用卡買高級轎車。
「她身上有學生證,」法蘭克說:「外套左口袋有鑰匙,右口袋是美格光手電筒,皮夾在牛仔褲右前口袋,十二鎊紙鈔和零錢,還有一張提款卡、兩張舊收據和這玩意。」他從門邊一堆東西翻出一只乾淨的證物袋,啪的一聲放到我手上。
袋子裡是三一學院學生證,光滑明亮的電子卡,不是我們以前用的護貝紙。相片中的女孩看起來比角落那張蒼白凹陷的臉龐年輕十歲,用我的笑容對我微笑,頭上的條紋貝克小帽歪向一邊。我的心臟突然狂跳不止:我沒有這種條紋帽子,對吧,我是什麼時候──我將學生證對著陽光,假裝閱讀證件上的小字,讓自己背對其他人。
蕾西‧麥迪森。
暈眩幾秒之後,我懂了。是我和法蘭克造成的,是我們一骨一肉讓蕾西從無到有地降臨世間,讓她擁有臉龐和肉身行走了幾個月。但當我們將她拋棄,她卻無法滿足,於是花了四年時間救亡圖存,終於從黑土與夜風之中掙脫而出,隨即呼喚我們來到這裡,讓我們看看自己做了什麼。
「搞什麼鬼!」呼吸順暢之後,我說。
「員警接到案子,將她的名字輸入電腦,」法蘭克收回證物袋說:「螢幕立刻出現提示訊號:此人發生任何狀況,務必『即刻』回報法蘭克警官。我一直沒有把蕾西從系統裡消除,心想或許哪一天還用得著她,或早或晚,誰曉得。」
「是啦!」我說:「果然。」我緊盯著屍體,不停告訴自己:這不是假人,是活生生死掉的女孩,這是什麼矛盾的講法等等。
「山姆,」我說:「有什麼線索?」
山姆瞥了我一眼,想知道狀況。他發現我沒有昏倒或尖叫的傾向,也不會做出他心裡所想的舉動,便點了點頭,開始稍微恢復正常。「白人女性,」他說:「二十五歲到三十出頭,胸口一刀斃命。法醫說死亡時間大約是午夜,誤差約前後一小時,至於其他就不確定了,例如是否受到重擊、周圍溫度變化、死前身體狀況之類的,他一概回答不曉得。」
局裡的人都和法醫處不好,我是少數的例外,但我很慶幸沒遇到他。小屋裡感覺很擠,充滿了人的動作與腳步聲,而且大家都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