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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念卡爾。』德維許說。『小時候我們常打架，就像所有的兄弟一樣，但需要幫忙時，我們總是在彼此身旁，支持對方。』
我和德維許躺在一個山洞洞口，欣賞著荒涼的沙漠景致，頭上的陰影為我們遮去了午后炙熱的陽光。
『真好笑耶。』德維許咯咯笑了幾聲。『我總以為我會是先翹辮子的那一個。想想我選擇的生活、我所承擔的風險……我一直都深信，我會年紀輕輕就死於非命，我本來還以為卡爾可以活到八、九十歲的。人生演變的方式，還真是古怪呀，不是嗎？』
我盯著德維許左胸口那個大洞看，鮮血緩緩滲了出來，而我可以看到裡面的骨頭。『是呀，』我哼了一聲，『有趣爆了。』
德維許挪了一下身子，臉皺成了一團。他渾身都痛得要命，不過他不會痛苦太久了。在和惡魔大軍作戰前，我叔叔的狀況就很糟了；而現在，從鬼門關前走過一遭之後，他是半點希望也沒有了。他死定了，我們倆都清楚得很。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從地底洞穴來到這兒的原因，好讓他可以呼吸點新鮮空氣，在天空下死去。
『我記得有一次，』德維許繼續說著，『在卡爾和你媽結婚後不久，我們大吵了一架。他要我停止擔任使徒，找個人結婚生孩子，過著正常的生活。他覺得我選擇去當使徒，簡直是發瘋了。』
『他說得沒錯呀！』我哼了一聲。
『你真的很愛這種生活耶。』德維許咧嘴露出大大的笑容，鮮血從他的下巴涓涓滴下。
『省省你的口水啦。』我告訴他，一面試著忍住發抖。
『省下來要幹嘛？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又用不到口水。』他抬起了一邊的眉毛問：『你不會以為我還能活下來吧，啊？』
『當然不是。我只是很厭倦聽你在那邊哀哀叫而已。』
德維許輕輕笑了一下，接著笑聲變成了鮮血相伴的咳嗽。我扶住他，看著他發抖、呻吟、吐出鮮血和濃痰。發作結束後，他要我把他挪到洞穴外頭。『我想我不必擔心被太陽曬傷啦。』他喃喃說道。
我抱起了正在步步逼近死亡的叔叔，走到外頭；他抱起來並不太重，感覺又瘦又虛弱，可以說是被這個世界給累壞了。他把頭靠在我胸口，就像個被母親抱在懷中的嬰兒一樣。我讓他靠著一塊大石頭，接著坐到他身旁。他閉上雙眼，打起了瞌睡。我悲傷地看著他，努力地想記住他皺巴巴臉上的每道痕跡，並把軟趴趴塌到他額頭上的尖刺頭髮撥到後面，想起了我做惡夢時，他曾經安慰過我的每一個夜晚。
他猛地抽動了一下，醒了過來，驚慌失措地四下看著。當他看到我，還有他胸口那個洞時，他放鬆了下來。『噢，只是作夢而已。我還以為我們有麻煩了呢。』
『在這裡，什麼麻煩都煩不到我們。』
德維許歪歪斜斜地朝我微笑。『我真喜歡你和我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你就像是我的兒子。比利也很像啦，只不過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遠不如和你相處的時光來得長。』
『如果你是我的親生父親的話，我會提出領養申請的。』
德維許的笑容更燦爛了。『這是我愛聽的話。你真不愧是我們葛第家的耶，我們不來同情心那一套。』
他的眼神飄了開來，接著嘆了口氣。『真希望我能再見到卡爾，還有比利和蜜拉。甚至是畢瑞納波斯也好。我真想見到那些在我之前離開人世的人們。你覺得人死了之後有來生嗎，葛柏？我會再度投胎嗎？還是死了之後就……什麼也沒有了？』
『一定會有點什麼的啦。』我嘟囔。『不然這個宇宙幹嘛給我們靈魂呀？沒道理嘛。』
德維許緩緩地點點頭，接著朝我身後的某個東西皺起了眉頭。『那是什麼？』他氣喘吁吁地說。
我火速扭過頭去，掃過周遭的區域，尋找危險的跡象。但什麼也沒看到，只有乾乾的土壤和岩石。『什麼也沒有啦──』我話還沒說完就閉上了嘴，德維許的眼神空空的，他沒有呼吸了，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我渾身發抖，眨眨眼睛，強忍住淚水，伸手要去閤上他的眼皮。就在我的手指離他眼睛只有幾公分時……咔嚓！德維許的牙齒猛地閤上，咬住了我食指指尖。
『你去死啦！』我破口大罵，向後一跌，心臟怦怦亂跳。
『看看你的表情！』德維許得意地竊笑──他永遠都那麼愛開這種爛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