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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再這樣試試看！』我咆哮。『下次我會直接挖個洞，把你活埋。』
『不要那麼容易受傷害嘛！』德維許一面好聲好氣地哄我，一面咯咯笑個沒完。他瞄了一下我不太自然的肌肉、一撮撮從皮膚上冒出來的橘褐色毛髮、狼一般的五官、黃眼睛、參差不齊的爪子、還有染上血漬的尖牙。『你看起來真是一團糟耶。』
『有像你這樣的榜樣，我這輩子是沒指望了。』我不屑地說。
『可憐的葛柏。』德維許用小狗一般、楚楚可憐的眼神看著我。『你想要的，只不過是有個人來愛你而已。』
『閉嘴啦。』
我們倆都笑了。
『我會想念你的。』德維許嘆了口氣。
『嗯，』我嘟囔，『我也會……你知道的……我也會……你。』
『有一部分的我，希望自己能夠撐久一點，好看到一切會演變成什麼結果。但接著我想到了，我們的勝算是那麼地低……』他搖了搖頭。
『別擔心。』我豪邁地說。『我會解決魔族的，還有幻影。我看的電影已經夠多啦，要怎麼收尾，我清楚得很。下個月的現在，我們就會開心地和彼此擊掌歡呼，慶祝名揚天下的大勝利了。不過你來不及看到啦，因為到時候你已經噶屁了。』
德維許扳起臉孔。『你還真會安慰垂死的人耶。』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他的出血變慢了，但我不會自欺欺人──那只是因為他沒剩多少血可流而已。情況不會好轉的，這一次不會了。過去幾個月來，德維許一直僥倖地死裡逃生，但在面對成千上萬的惡魔大軍時，他打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張牌。
『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呀，葛柏？』他問道。『你的新外表……還有你想殺就殺的態度……』
『我不會有事的。』我用自己沒穿鞋、毛茸茸的腳趾戳了戳地板。
『不，』他說，『你已經變了，而且變的不只是外在而已。』他將一隻血跡斑斑的虛弱手掌搭在我的手上。『不要變成怪物！記住你是誰、記住愛你的人、還有你為何戰鬥的原因。畢瑞納波斯常表現得很殘酷、毫無人性，但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完全的人類。可是你以前是呀，而且你現在還是，別忘了這一點。』
『你真的想這樣死去嗎？』我斜眼瞄著他。『像電視劇裡某個二流的心理醫生一樣，不停地跟我說教？』
『我是認真的。』他氣呼呼地說。
『別呆了啦，』我微微笑，『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
德維許翻了個白眼，然後聳了聳肩。『別怪我沒警告過你。』
『我才不會呢。』
德維許打了個冷顫，盯著太陽看。『真冷呀，那東西為什麼一點兒也不暖呢？』
『因為有日蝕。』這是第一個在我腦海中冒出的答案。德維許抬起了一邊的眉毛，但除此之外，沒去理會我的蠢話。
『真希望我們曾經共度更多的時光。』他說道。『我幾乎沒帶你去度過假耶，除了去嗜血魔城的那一趟。』
『如果去嗜血魔城就是你認為的度假的話，那少度點假大概也不是什麼壞事。』
『奧蘭多市啦。』德維許點點頭。『我們應該要去那裡的，去玩雲霄飛車。你、比利、還有我，我們一定會玩得很愉快的。』
『我們這一生就是注定過不了那種生活啦。』我低聲嘟囔。『我以前還以為我可以選擇，我只要轉過身去，躲開魔法和惡魔就好了。但打從出生那刻起，我就被釘到這條路子上了，就像你一樣，還有貝可、畢瑞納波斯──我們所有的人都是──我們從來不曾真正有過選擇。我真痛恨生命是那麼地不公平，可是……』
我忽然打住，沒再往下說。德維許的頭已經垂下去了。我把他的頭扶回原位，一面注意著別讓手指太靠近他的嘴，免得再被咬一口。
但這一次，這不是個玩笑。他的雙眼已經閤上了，最後一口氣從半張的嘴唇間悄悄溜出，心臟停止了跳動。
『我猜這大概是你的最後一笑了吧，老頭。』我哽咽地說，讓他的頭靠到了我肩上，笨拙地拍了拍他。
我站了起來，溫柔地將他放回原位，靠到岩石上，自己輕輕走開，選了個有陰影遮蔽的位置。當我彎下腰時，我感覺到德維許好像正要偷溜過來嚇我。我很快地轉身，上揚的嘴角成了個微笑，但他一直沒有移動，而且他再也不會動了。
我心裡空空蕩蕩的，嘆了口氣，緊握著拳頭，將指頭插進了堅實的乾燥土壤，挖出死去叔叔墳墓的第一把泥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