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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小姐坐回床上,抬頭看著天上的烏雲。她開槍殺了羅傑‧巴斯康,還將他的屍體留在海裡。當然,這男人不只背叛了她,同時也背叛了一切,不過……她變成什麼了呢?雖然她擊敗他,阻撓了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物(羅傑放棄了她的愛、他們的婚約,選擇替這些人服務),但是……她自己放棄了些什麼呢?
空著肚子實在不能想這些事。她要吃點東西、洗個澡,然後找到她的朋友──對繆小姐來說,朋友仍然是相當新奇陌生的概念──並藉由他們的倖存來說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情勢所逼的必要作為。
可是當她開口叫門時──她的聲音粗嘎沙啞,令人聞之心驚──卻沒人回答;繆小姐並沒有叫第二次,只是躺下來,將毯子拉過頭,蒙住自己的臉。
當她再度醒來,窗外天色已黑,門外也有聲響。繆小姐從床上爬起,站得比先前要穩得多。她拉拉身上簡單的襯衣,心想:不知道這衣服是打哪兒來的,然後又撥開臉上的頭髮。她睡著時會有多少事情發生啊?她應該會有很多疑問才是──比方說她的同伴、他們在哪裡、現在是什麼時候等等──不過繆小姐發現自己心裡並沒有這些問題,反而是注意到潛伏在思想表層底下已經蠢蠢欲動的靈光閃現,就像鍋子裡快要沸騰的小氣泡一樣不停往上冒。那是繆小姐從女伯爵的藍色玻璃書裡吸收的記憶──她還發現:每一個記憶的小氣泡都在她身上找到迴響,每一個氣泡都可能在她的心智中擴張到無所不在的地步,直到這些記憶將現實完全阻絕在外為止,這點令她忍不住打起寒顫。她窺探了藍色玻璃書的閃亮深處,從此變了個人。她吸收了多少記憶?又親身體驗了多少,乃至於變成她自己的記憶?有多少她從未做過的事情,但現在卻記得一清二楚?女伯爵的書記錄了一些陰險詭詐、不堪啟齒的肉體享受,上千個靈魂的感官經驗全都擠在一起。繆小姐想得愈多,這些記憶就愈揮之不去;她開始臉紅,呼吸急促,鼻孔也因憤怒而翕張。她不要這些記憶!
艾洛伊絲的雙臂搭著繆小姐的肩膀,用力緊摟;沒人預期會有任何形式的感情流露,所以繆小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什麼都不做,低頭看著因為鹽分而龜裂的皮靴和骯髒的馬車木板條。艾洛伊絲又摟了一下,然後放開雙臂,嘴角微微上揚,彷彿她也不確定這動作代表什麼意涵,不過她想了一下,又伸手撥開繆小姐臉上的髮絲。
「我知道妳現在好多了,」她說:「但妳最好還是臥床休息,只是我們不得不上路。來,靠在我肩膀上,我跟妳說我知道的事情」──她放低聲音,近乎用耳語說道──「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主教和大夫離開我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