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如果朵拉曾坦率問道,她是否讓咪咪失望了,咪咪一定會說沒有;咪咪一定會極力說沒有;咪咪一定會很生氣朵拉居然會有這種想法。她一定會讓朵拉安心,給朵拉一個擁抱、一聲讚美,並且細數她的成就,從朵拉在幼稚園耶穌誕生劇所講的唯一一句台詞(「星星!」──那是因為大型閃光燈的背景特效不如預期,才臨時加上去的),再特別提到朵拉三歲就學會看書,以及她八年級的時尚秀走上了購物中心的伸展台(雖然是不情不願)。但朵拉的想法卻不一樣。
朵拉仍在襁褓時,父母就過世了。那是一對緊張的新手父母,看到嬰兒時期的朵拉發燒,便帶去醫院掛急診。雖是寒冷的一月,但福賽斯很少那麼冷,一天深夜,路上結了薄冰,苦惱的父母衝向醫院,但一陣打滑讓他們撞向水泥分隔島。朵拉其實只是在長乳牙,而兒童安全座椅讓她安然無恙。一小時後,她開始嚎啕大哭,聲音大到淹沒(朵拉的想像)來得太遲的救護車警笛聲。
朵拉確信咪咪期望自己是天才,因為上天要彌補她失去獨子。咪咪仔細觀察神童的跡象,給她機會學習鈴木小提琴(經過兩年尖銳的刮拉聲,老師溫和勸退咪咪,而那時咪咪終於聽得進去,或者該說,終於聽不下去了),每年暑假都送她去數學營,直到朵拉七年級時肚子痛了一整個星期。(「我是今年唯一的女生,」朵拉解釋。「老師從不叫我,況且所有男生整天都盯著我的胸部,我再也不要去了。」)
約莫在九年級時,咪咪開始如漂流在河上的燈船,不經意在朵拉的職業生涯規劃中引路。咪咪曾認識一個神經外科醫師,她邀請對方來晚餐,並且針對她的工作詢問了一些明顯的誘導性問題;但那位醫師不想再當女性楷模,於是經過第二次交織著火腿與醫學院軼聞的冗長晚餐後,拒絕了咪咪的邀約。咪咪毫不氣餒,改找朋友與熟人圈中較有成就的人士:教堂所碰見的每一個律師、福賽斯大學的英文教授、兩名市議員,還有一次痛苦經驗是朵拉中學的校長。摩頓校長雖然六十出頭,仍舊老當益壯,只是有點耳背(對中學校長來說,這真是個優點),他誤解了咪咪的意思,帶了鮮花、巧克力與浪漫情懷到來。發現朵拉在場之後,痛苦的意會神情旋即籠罩在他臉上,而雪上加霜的是,咪咪還一直問他朵拉應該申請哪間大學。後來,朵拉與摩頓校長心照不宣,都假裝那天晚上的事從未發生。
咪咪的暗示、建議與公然的要求絲毫不曾改變朵拉缺乏職業抱負的事實,她仍然對「決定這一生要做什麼」毫無興趣。
「我不懂,」朵拉高三時,咪咪有一次說道。當時兩人都在廚房,咪咪在烤布朗尼。「妳聰明又漂亮,想做什麼都可以,但妳怎麼什麼都不想呢?即使那個老是丟三落四的萊諾都想當心理學家。」
「萊諾是要當精神科醫師,那要上醫學院,我敢說他是想接近藥物。」朵拉聳聳肩。「總之,等我找到後,自然就會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她回答,偷偷用食指沾麵糊。
「如果妳不去找,什麼也找不到。」咪咪說著,把麵糊倒入一旁的烤盤,再把攪拌碗放進水槽,打開水龍頭浸泡。
「嘿,我本來想舔乾淨的耶!」朵拉抗議。那是咪咪最接近表達失望之情的一次。
大學是另一場僵局。朵拉興趣缺缺地申請了州大,又隨意在賓州挑了一間她的升學顧問力言「再適合不過」的大學,但咪咪催促她申請里蒙德大學,而幾乎跌破眾人眼鏡的是(當然不包括咪咪),這裡提供她成績優異獎學金。既然沒有真的特別想去的學校,她就選了這一間。里蒙德很有名聲,安靜、安全,又不太遠;更好的是,就咪咪的想法來說,儘管學校不大,卻提供令人訝異的科系選擇,包括範圍極為廣闊、非常不具特殊專攻,但可領略各科系大雜燴的「人文學系」,咪咪戲稱這是「朦朧研究」。當然,這就是朵拉的科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