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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姆斯深呼吸一口氣:
『有樁殺人案。』
『在巴黎啊?』
『不是,在蓋儂。伊澤爾省的大學小城,靠近格勒諾布爾。』
尼曼抓了張椅子,正對高級警官坐下。
『繼續說,我在聽。』
『屍體是在昨天傍晚發現的,藏在一條小河旁的石頭底下,那條河流過校園的旁邊。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可能是精神病患幹的。』
『關於那具屍體,你有什麼情報嗎?是個女人嗎?』
『不,是男的。年輕人,好像是大學圖書館裡頭的員工吧。赤身裸體的,有傷痕顯示被虐待過,刀傷、撕裂傷和燒燙……同時似乎也遭受絞勒。』
尼曼把手肘擱在桌上,隨意玩弄著煙灰缸。
『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因為我準備派你去那兒。』
『什麼?因為一樁殺人案?格勒諾布爾警方的小伙子不到一個星期就可以搞定兇手了,而且……』
『別火大,皮耶。你也很清楚嘛,事情不會像表面看來那麼簡單啊。我跟當地的法官談過,他要求派個專家過去。』
『什麼專家?』
『兇殺案的。熟悉某種惡行的專家。他懷疑兇殺動機裡頭有性的因素,或者類似的什麼。』
尼曼把頭湊近檯燈,嗅著鹵素燃燒的刺鼻臭味。
『你隱藏了什麼事情吧,安東尼。』
『那兒的地方行政官叫貝納.特班第,我的老朋友。我們都是從庇里牛斯那邊來的。而且,這事甭外傳,他現在已經慌了手腳。他希望可以盡快弄清真相,好阻止所有的謠言、媒體的胡言亂語和那些所有的狗屁。新學年再幾個星期就開始了,我們必須在學期開始之前把事情搞定。現在清楚了嗎?』
探長站起來又走回窗戶邊,看著路燈的刺眼光線和公園裡頭暗黑的小山丘。幾個小時之前的暴力行動,還在他的太陽穴砰然跳動:開山刀的砍殺、環形道路,穿越羅蘭─加洛斯網球場的追捕。他想了又想,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海姆斯打來的電話聲,剛好阻止了他殺人。他想起自己那種難以控制的暴力傾向,讓他的意識盲目,剝奪了時間和空間感,讓他表現出令人吃驚的行為。
『如何?』海姆斯問。
尼曼轉過身子,靠著窗戶邊。
『我已經四年沒辦過這種案子了,為什麼找我去?』
『我需要個厲害的嘛。而且你知道,中央警署這邊可以把自己的人派到法國的任何地區。』他那雙大手正伸著五根手指在黑暗中活動。『我只是充分利用我那小小的權力而已。』
探長在他金屬框的眼鏡後頭微笑著。
『你想縱虎歸山啊?』
『你要這麼說也行啦。你可以去外頭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我可以幫幫老朋友的忙。況且,剛好可以讓你別再亂打人。』
海姆斯拿出一分反著光的傳真紙頁放到桌上。
『這是憲警處的初步報告。那麼,你去還是不去?』
尼曼走到桌旁,抓走那捲傳真。
『再打電話給你。我到醫院探消息。』
探長隨即離開托伊斯─芳塔納路,回到第九區拉布于耶禾路的家。一間巨大寬敞,幾乎空無一物的公寓,地板像是被老太太清潔打亮般一塵不染。他沖了個澡,為他的傷 ─ 身體外頭的 ─ 擦藥,然後仔細看著鏡中的自己。又瘦又皺的臉,閃著亮光的平頭灰髮,金屬框的眼鏡。看著自己的臉孔,尼曼笑著。若是被這樣一張臉在深夜暗巷碰上,連他自己都不太喜歡。
他塞了幾件衣服進運動提袋,在襯衫和襪子間擺進十二釐米口徑的雷明頓滑桿式霰彈槍,還有幾盒子彈,以及他的曼荷林(Manhurin)手槍的快速充填器。最後,又抓起他的護套袋,裝進兩件冬天的西裝外套,和幾條圖案明快的領帶。
前往教堂門途中,尼曼在克里謝大道通宵營業的麥當勞停下,匆忙吞下兩個雙層起司牛肉堡。吃著漢堡的同時,兩隻眼睛一刻也沒離開車子,因為並排停車。這時候是凌晨三點。蒼白恐怖的霓虹燈光中,有幾條常見的遊魂晃蕩。穿著太過寬大衣服的黑人,披頭散髮的妓女,嗑藥者、流浪漢和酒鬼。這些都是他以前當巡邏警員時的一部分。
尼曼必須離開那個世界,是為了薪水更高、更受尊敬、坐在辦公室裡的工作。對別的警察來說,能在中央警署工作就是晉升。但對他而言卻形同解雇,這樣的高升還是讓他覺得受辱。他又看看四週這些夜鷹,他們就住在私人林地的樹上,他曾經以獵人的裝扮在此穿梭巡行。
尼曼一路前駛沒再停車,大燈全亮,也不管什麼照相測速器或時速限制。早上八點,他從高速公路格勒諾布爾的出口下來,穿過聖馬丁迪赫惹、聖馬丁杜里吉前往蓋儂,那兒就在貝勒東納大山的山腳下。沿著彎彎曲曲的道路,針葉樹林和工業區相間雜處。這種鄉間儘管風景美麗,卻仍不足掩飾自身深沈的寂寞,通常讓人覺得有點討厭。
探長開車急馳,經過第一塊指示大學所在的路牌。遠方的山峰,浮現在狂風暴雨清晨的迷濛水氣之中。經過一個轉彎,他瞥見大學就在谷地底部:設有凹槽的混凝土結構體,大型的現代建築大樓,周圍都是長長的草皮,讓尼曼想起市政府規模的療養院。
他駛離主幹道,往谷地開去。西邊是幾注垂直的水流,銀亮河水沖刷山邊陰暗面。他慢了下來,看著冰涼的河水而發抖起來。河水筆直下注,流進草叢之內又消失無蹤……
尼曼決定小小地繞一下路。他駛往叉路,開進落葉松和冷杉林的穹頂,四周濕漉漉滿是晨露。他來到一個開闊地,邊緣是黑色的高聳懸崖。
探長停下了下來。他下了車,拿出雙筒望遠鏡。他久久地眺望這片景色。河流已在視線之外,然後他才想到,河水到了谷底之後,是流在岩壁的後頭。從那些石頭的裂口縫隙,他偶而還能看見河水。
突然間他又發現了什麼,用望遠鏡注意看著。不,他的眼睛沒有騙他。他又回到車上,迅速開向深谷。在岩壁的一個斷層處,他看到一條黃螢光色的封鎖線,跟憲警處使用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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