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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林肯.萊姆相信,如果刻意將這些時刻在腦海烙印得太深,上述的事件將更具威力,徒使壞人獲勝。
現在,萊姆於寒冷的週二清晨一面思考著以上的想法,一面聆聽著國家公共電台,播音員正以平穩的廣播嗓音報導後天計畫登場的遊行,隨後政府高官也將舉行幾場典禮與會議。這些場合照理說應該在首府華盛頓舉行,無奈『提振紐約士氣』的態度至上,屆時將引來大批觀眾與抗議人士,將街道擠得水泄不通,使得華爾街周遭原本就對安全提心吊膽的警察更加辛苦。政治如此,運動界亦然:應在紐澤西州舉行的季後賽如今移師麥迪遜廣場開戰,或許希望藉此表達愛國心。萊姆憤世嫉俗地心想,波士頓馬拉松大賽說不定明年會改在紐約市開跑。
之前與之後……
萊姆如今相信,『之後』的自己其實沒有太大改變。他的身體狀況變了,可以說他的天際線也變了。但基本上而言,他仍與『之前』的他沒有兩樣,仍是警察兼科學家,仍舊缺乏耐心,喜怒無常(好吧,有時候也很臭屁),百折不撓,無法容忍不稱職與怠惰的表現。他不喜歡打出瘸子牌,不怨天尤人,不在肢體障礙方面大作文章(只不過,在此提醒各位屋主,如果不遵守《美國殘障人士法案》的規定加寬門口、廣置坡道,萊姆前來鑑識現場時,你最好祈禱上帝保佑)。
他此時傾聽著收音機的報導,聽出紐約市某些人似乎動輒顧影自憐,越聽越心煩。『我要寫一封信。』他高聲向湯瑪斯說。
年輕的湯瑪斯是他的家務助理,身材細瘦,身穿深色長褲與白襯衫,外加一件厚毛衣(萊姆的透天厝位於中央公園以西,暖氣系統運作欠佳,保溫夾層也年久失修)。他正在為耶誕節鋪張佈置,聽見萊姆這句話時抬頭望一下。湯瑪斯在桌上擺了一株常綠盆景,桌下卻是待拆的禮物:一盒成人紙尿褲。萊姆對箇中的反諷會心一笑。
『寫信?』
萊姆解釋,他認為凡事秉持平常心來進行更能表現愛國情操。『我打算大罵那些人一頓。大概投書《紐時》吧。』
『愛寫就寫吧。』助理湯瑪斯說。他這一行的正式稱呼是『看護』(但依湯瑪斯的說法,僱主如果是萊姆的話,職稱其實應該改為『聖人』)。
『正有此意。』萊姆的語氣堅定。
『值得嘉獎……只不過啊……』
萊姆揚起一邊眉毛。儘管全身癱瘓,他仍能以雙肩、臉部與頭部做出表情,而且神態誇張。
『嘴巴說想投書的人,多半不會真的寫。真正想投書的人會想寫就寫,不會大聲宣佈。你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感謝你提供心理學的高見,湯瑪斯。你也知道,我想寫的話,沒有人攔得住我。』
『那就好。』助理說。
刑事鑑識家萊姆使用觸控面板,將紅色的風暴箭輪椅移近鑑定室裡六、七面大型液晶螢幕。
『指令,』他對著輪椅上的麥克風說。麥克風將他的話傳入語音辨識系統。『文書處理程式。』
Word Perfect應聲出現在螢幕上。
『指令,打字。「敬啟者」。指令,冒號。指令,分段。指令,打字,「本人近日留意到……」』
門鈴響起,湯瑪斯過去看看來人是誰。
萊姆閉上雙眼打草稿,準備對天下發表怨言,這時有人以言語干擾了他。『嘿,萊姆。耶誕快樂。』
『嗯,耶誕快樂。』萊姆咕噥地說。來人是臃腫而不修邊幅的警探隆恩.塞利托,他正走進門口。他的舉止必須謹慎一點,因為這一間在維多利亞時代是別具風格的起居室,如今卻堆滿了鑑識科學器具:幾架光學顯微鏡、一架電子顯微鏡、一具氣相層析儀、實驗燒杯與三腳架、幾支微量滴管、幾只培養皿、幾具離心機、化學藥品、書籍與雜誌、電腦,以及四處交錯的粗電線。(萊姆開始在家中從事鑑識顧問工作之後,由於上述器具的耗電量大,所以時常觸動電流斷路器。他家裡的用電量可能相當於整個街區的總和。)
『指令,音量調至三。』環境控制器應聲降低國家公共電台的音量。
『是不是沒心情過耶誕?』警探塞利托問。
萊姆不予回應。他回頭繼續看著螢幕。
『嘿,傑克森。』塞利托彎腰摸摸一條蜷縮在紐約市警局證物盒裡的長毛小狗。湯瑪斯久病的老姑媽最近在康州西港往生,留給他的遺產包括這條哈瓦那犬,目前他暫住萊姆家,等待湯瑪斯為他物色好人家。這條狗是比熊犬的近親,品種源於古巴。
『林肯,發生慘案了,』塞利托邊說邊直起身體。他才準備脫下大衣,卻又改變主意。『天啊,今天好冷。有沒有創新低?』
『不知道。不常看氣象頻道。』他想到投書的開頭段落怎樣寫最合適。
『慘哪。』塞利托又說。
萊姆打斜一邊眉毛瞥向塞利托。
『兩件兇殺案,手法相同。差不多一樣。』
『塞利托,「慘案」多得是。何以見得這兩件更慘?』無案可接時,萊姆經常心情鬱悶,而他碰見過的所有歹徒裡,就屬『無聊』的手段最毒辣。
然而,塞利托已經與萊姆合作多年,對他的怪脾氣已培養出免疫力。『剛接到警察總局打來的電話,上面希望你和艾米莉亞接這一個案子。他們很堅持。』
『噢,堅持?』
『我答應上面別說堅持兩字,因為你不喜歡別人叫你做這做那的。』
『塞利托,「慘」在哪裡可以講一下吧?這樣的要求不算太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