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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堡的路多半是下坡,走起來比較輕鬆,而且伯恩特搭的是空馬車,趕起路來比去程省時。為了點菸斗,他把馬韁纏在手臂上。快出森林時,他一時以為看見一隻大鸛從樹梢起飛,等到靠近一看,才發現是塊隨風飄舞的白布。原來是被高處枝椏勾住的降落傘,吊帶已經被剪斷。他停下馬車,放下菸斗跳下車去。他一手放在凱撒的鼻子上,輕聲挨近牠耳朵講話。然後謹慎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吊掛在較低枝椏的是身穿粗布衣的平民,剛死不久,脖子深深纏著一圈鐵絲,臉色黑紫,沾著泥巴的靴子距離地面一英呎。伯恩特趕緊轉身跑回馬車,同時四下尋找窄徑上可供馬車掉頭的地方。路面凹凸不平,他看著路面跑以防跌跤,感覺自己的靴子越看越奇怪。
就在這時,一群人從林中走出,其中一人是德軍中士,帶著三名士兵,另外還跟著穿平民服裝的六名男子。手持自動手槍的中士考慮片刻,向後拉動槍機。伯恩特認出其中一個平民的臉孔。
『葛魯塔斯。』他說。
『伯恩特,每次都交得出作業的老同學啊。』葛魯塔斯說。他面帶微笑走向伯恩特,露出堪稱友善的神態。
『可以找他負責趕馬車。』葛魯塔斯對德軍中士說。
『他大概是你朋友吧。』中士說。
『大概不是。』葛魯塔斯說完後對著伯恩特的臉吐口水。『我剛不是才吊死一個?那人我也認識啊。既然有馬,何必走路呢?』接著他壓低嗓門說:『我的槍先還我一下,回城堡後我再斃了他。』
3
希特勒的閃電行動迅速得超乎想像。伯恩特回到城堡後發現已有一連士兵進駐。這些軍人隸屬黨衛軍第三裝甲師,綽號『骷顱』師。兩輛裝甲戰車停在護城河附近,旁邊也停了一輛反坦克自走砲以及數輛半履帶車。
園丁恩思特趴在廚房外的院子裡,臉朝下,綠頭蒼蠅盤旋在他頭上。
伯恩特在馬車上就看到了這一幕。馬車上只有德軍,葛魯塔斯與其他平民被迫跟在後面走。他們只是俗稱『希維』(Hiwi)的志願軍,是納粹入侵後自願協助納粹的本地人。
伯恩特看得見兩個軍人高高站在城堡塔樓上,正將萊克特家族的野豬三角旗降下,換上納粹的十字旗幟,也裝上天線。
一名少校身穿黨衛軍的黑制服,上面繡著骷顱。他走出城堡來看凱撒。
『很不錯,只可惜馬背太寬,不適合騎乘。』他語帶惋惜地說:因為他帶了馬褲與馬刺,原以為有騎馬兜風的機會。就騎另一匹吧。兩名突擊隊員押著廚子從他背後走出屋外。
『這家人哪裡去了?』
『長官,去倫敦了。』馬伕伯恩特說。『可以讓我把恩思特的屍體蓋起來嗎?』
少校朝中士示意。中士以施邁瑟步槍的槍管由下往上重擊伯恩特的下巴。
『那誰來幫你蓋屍?嗅嗅這槍管。還在冒煙哪。它也能轟掉你的豬腦袋。』少校說。『全家上哪裡去了?』
伯恩特嚥下口水。『逃去倫敦了,長官。』
『你是猶太人嗎?』
『不是,長官。』
『吉普賽人?』
『不是,長官。』
他看著從房內書桌取來的一疊書信。『這些信的收件人是賈可夫。你是猶太人賈可夫嗎?』
『他是家教,長官。很久以前就離職了。』
少校檢查伯恩特的耳垂有無耳洞。『掏出老二給中士檢查。』接著又說:『是要我宰了你,還是你要乖乖聽話?』
『長官,這群人彼此認識。』中士說。
『是嗎?說不定他們會互相袒護。』他轉向葛魯塔斯。『說不定你對同胞的愛勝過對我們的愛,對吧,呃,志願軍?』少校轉向中士。『我們真的需要這些人嗎,你認為呢?』中士舉槍對準葛魯塔斯一夥人等。
『廚子是猶太人。』葛魯塔斯說。『告訴你一件本地人都知道的事──讓他做飯給你吃的話,保證你一小時內就會死掉。他會在裡面攙猶太毒藥。』他把同夥人之一向前推。『「看鍋人」 會煮菜,而且也懂得找食物,還能上戰場。』
葛魯塔斯慢慢走向天井中央,中士的自動手槍隨著他的步伐移轉。『少校,你戴著海德堡的指環,身上也有海德堡的傷疤。我跟你說段戰史。這裡是萊克特伯爵的烏鴉岩。十三到十五世紀的條頓騎士團中最英勇的成員,有幾個就在這裡壯烈成仁。你自己也正在寫歷史,現在拿猶太人的血來沖洗這裡,不正是時候嗎?』
少校揚起眉毛。『想進黨衛軍的話就表現一下,看你夠不夠格。』他對中士點頭。黨衛軍中士從槍套中拔出手槍,退出彈匣裡的子彈,只留一枚,然後將手槍遞給葛魯塔斯。兩名突擊隊員把廚子拖向烏鴉岩。
少校似乎對驗馬比較有興趣。葛魯塔斯舉槍對準廚子的頭後暫停動作,希望少校能欣賞這一幕。廚子對他吐口水。
槍響驚動了塔樓上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