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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樺想,這話無論如何也不能叫蘇鐵知道。
跟媽媽吵是一件很傷的事,那些重話砸傷她也砸傷自己,雖然門摔得氣勢十足,但他的心沒下樓就軟了。
媽媽曾說她的生命幾乎無痛,如果沒有爸爸的背叛,現在好了,再加上他。
開著車子在城裡亂轉,道路無章如心事,塞車,期期艾艾的行進,他躁得按了一連串的喇叭。
總算出了郊外,視野頓時鋪開,稻田碧綠,雲際低垂,涼風自窗外急湧來,他張口呼吸,淚水幾乎墜下。
他不能沒有她,絕對不能。
虛活二十八年,她之前,他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給自己這樣的富足快活。
想起他們的開始,蘇鐵追他。
他去青島參加公司品牌的發布會,之後大家趕赴一場冷餐會,那天下著雨,工作人員和廣告模特兒都急著擠上大巴,蘇鐵也是那些模特兒中的一個,就是在擠的時候吧,她的三吋鞋跟擠斷了。
當時她的樣子真可憐,化了濃妝,看不出本來的清麗,蹲在人群外,徒勞地擺弄著鞋跟,低著腦袋,想不出主意,也不懂得避一避,雨就要把她打濕了。
他純粹是看不下去,跳下商務車,連把傘也沒打,衝過去就說,語氣還很重地,「誰讓妳穿這麼高的鞋,乾脆都弄斷吧,省得妳扭了腳!」於是他真的將另外那只鞋跟一把扭斷,力氣真大,他曾是省際大學生網球公開賽的冠軍,那可不是蓋的。
然後,他又跑回車裡去,連看都沒看清她,也不關心她是誰。
準備回來那天,把車停在酒店門口,打開後車廂放行李,回身卻見副座上不知何時已端坐一紅衣女子,他半是詫異半是惱火,拉開車門叫,「妳幹麼的,搭錯車了吧?」
「你又不是毛驢,幹麼大聲亂叫?」她雙眸閃閃,回頭一笑,彷彿身際千樹萬樹的花開。
那以後她就一直叫他毛驢,毛驢,天,從前誰膽敢給他盧樺取綽號,那是活得不耐煩了。但是對她,就連「毛驢」,他也認了。
「弄斷人家的鞋跟,你以為就不用賠了?」她嗔著白他一眼。
他渾身一軟,霎時沒了脾氣,不只因為她的美麗,人間脂粉他從來見得不少,她的那種,是很高很高山上的一片茶,在春天早晨的露水裡涼涼地甦醒。
是的,從此以後對著她,他總是沒脾氣,他的狂傲暴躁不耐煩化得煙消雲散,眼底心底除了溫柔,還是溫柔,比雲朵還雲朵比棉花還棉花的溫柔。
「那兩隻箱子是我的,你去給我放上來?」她的聲音脆如銀鈴。
「哦。」他迷迷糊糊,扛著那兩隻一紅一藍的箱子照做。
直到把車開出五、六公里,他才想起問,「妳去哪裡?」
「跟著你啊!」
「我回粟城。」
「那我也是粟城。」
「我要先去江海見個客戶。」
「那我就跟你先去江海啊。」
「妳到粟城哪裡?」
「你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啊?」
「這你都不懂嗎,我要跟著你!」她偏過秀麗的頭,兩顆眼睛忽閃閃地看他,「我愛上你了。」
他吃一大驚,忙把車在路邊停下,心頭雜亂激越,脫口而出的竟是,「妳是說真的?」
「真的!」她回答得相當乾脆。
「那,妳叫什麼名字?」
「叫我蘇鐵啊!」
她的神態那麼乖純,目光卻又那麼靈動,像是大森林裡跑出來的一頭小動物,稚拙又勇敢,那麼放心地跟你走,天地間只信你愛你一人。
那就是他的蘇鐵,得之偶然,又如上天所賜,賜予他的至寶。
既然天給了,他不許人奪,管他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