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在巴黎

霧煞煞的發題試映大會

穿梭在巴黎的大街小巷，讓異國文化衝擊所有感官，是件美好的事；有時連短暫的迷路都樂趣無窮。這個充滿驚奇的城市總是會讓你但願自己是某家旅遊雜誌的特約記者，受命在每一個片名有『巴黎』兩個字的電影場景前拍照，記下所有露天市場的營業時間及販賣項目，負責逛遍每一家博物館、每一座皇宮和花園，並一一核對它們出現在哪幾種不同的優惠聯票名單上；或許還得前往幾家米其林美食評鑑精選餐廳用餐，品嚐一些侍者會個別詢問調理方式的餐點。

我正努力朝這樣的目標揮霍我在巴黎的時光，一天二十四小時對我而言確實有點捉襟見肘；不過，有件不容我忽略的事才正要加入我和其他九位同學的生活中：那就是大五的建築設計課程。設計題目的出題教授馬上就要發題，多多少少意味著我們將開始為課業忙碌起來，當『特約記者』的時間將會大幅縮減，而被改用在埋首設計上。

然而，連我自己都有點意外的是，我竟有些熱切，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我們即將面臨什麼樣的挑戰；畢竟，這應該是我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十月十五日下午，學院大講堂裡聚集了所有五年級的學生，聆聽出題教授用投影片解說題目。

所有的燈都關掉了，只剩下投影機微弱的光線和光筆在牆上不斷畫圈圈的小紅點；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參加某部得獎紀錄片的試映會，散熱風扇嗡嗡的響聲和教授不高不低的語調令我──以及，我相信是所有人──昏昏欲睡；燈亮的時候每個人都在伸懶腰、揉眼睛。

一片混亂之中，『試映會』已經曲終人散，而我只知道題目是『一級方程式賽車組裝工廠及總部大樓』；事實上連這個也是小朱告訴我的，否則我還翻譯不出這個未曾出現在我知識領域的專有名詞。我可不是國內有兩座國際級賽車場和無數小賽車場的法國人，現在的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什麼是『一級方程式賽車』──另外還有『三角函數賽車』嗎──對於基地的地理位置我也是毫無概念，只知道投影片上那張地圖似乎不是我所熟悉的巴黎地圖。

　　於是，一群台灣人開始在講堂外拼湊記憶。
　　『他剛剛好像說是在城北七號公路旁。』
　　『我明明聽到是十七號，七號公路是另一條叉路吧！』
　　『他說對面有個廣播電臺。』
　　『嗯，我也聽到這個字兩次。』
　　『真的嗎？可是我覺得他唸的像清喉痰那個字應該比較像飛機場這個字吧。』
　　『飛機場？你是說巴黎城北兩公里的地方有個飛機場？』
　　『我也不知道，他是這麼說的。』
　　『應該是兩百公里吧。』
　　『嗯，有可能，他每次講到數字我都聽不太懂，咕噥一聲就過去了。』
　　『我確定他說有公車可以到。』
　　『不是吧，他是說「以前」有公車可以到，現在沒有了。』
　　『我覺得他的意思是，現在沒有公車，以後確定會有。』

交集似乎不多，各說各話。我們是正在提供線索的外星人綁架受害者，堅定中夾雜著不確定。而最後少數的共識之一是，我們應該立刻分頭去問個清楚！

我和莎莎很快地就在我們的Ｂ工作室找到求助的不二人選──洛雅‧桑拿同學。她去年才剛去英國當了一年的交換學生，深知交換學生的痛苦與辛苦，也因此對我和莎莎非常親切；更重要的是，她的英文還不錯。

我和莎莎去的時候，她就坐在工作室靠窗的角落，正和幾個同學討論勘查基地的工作，從他們口中我們慢慢地了解基地的概況。基地大約有七萬平方公尺，是一片在巴黎北方郊外一個小型機場對面的空地，若是不自己開車的話，得坐地鐵到最北方的站，再轉搭公車半個小時，最後還要走一段路。洛雅對我們說她明天要搭一個名叫安的女生的便車去基地看看，車上還有兩個空位，問我和莎莎要不要一起去。妳說什麼？當然要啦！我們根本就是為這件事而來的呀！

想不到關於了解基地的部分這麼快就獲得初步解決，接著當然希望法國同學們對於設計內容的部分也能給我們一些幫助。

『那麼關於這項令你們著迷的貴族競賽呢？』

『卜──』洛雅用嘴巴發出放屁的聲音。這是優雅的法國人令人耿耿於懷的表達方式之一，只要他們遇到不以為然的論點，就會給你『卜』這麼一下，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親疏遠近，即使你只是問路時恰巧問到個對方不知道的路名。我頭幾次遭到這樣的回應時還不明就裡，以為是法蘭西民族對黃種人特殊的仇視情結而著實憂傷了好一陣子呢！

『根本沒幾個人懂，我們都覺得這個題目很爛。』洛雅聳聳肩，挑了一下眉毛。

『剛才我們到圖書館找尋相關的資料，結果只找到一大堆賽程表和賽車女郎的養眼圖片。』哦，我也想看；『事實上，關於賽車這件事，除了比賽表演外，其他的部分，像是研發、組裝、測試、訓練等等都是機密，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資料的。』真是好極了，聽起來這下子案例分析也免了，我和莎莎對於這個結論有點不知所措，只好在和洛雅再次確認前往基地的時間後，悻悻然地離開Ｂ工作室，去找我們在Ａ工作室的同學們。

Ａ工作室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盡頭，一個讓你一眼就覺得原本是用來釀私酒的地方。小寅和小朱正在裡頭埋首研究一份法國同學剛剛提供的『重要文獻』──一篇班尼頓車隊牛津的介紹。我們也湊過去看了一些，影印的效果非常差，就是那種影印機卡紙後你從碳粉匣中抽出來的殘骸的品質，但是已經足夠令人痛哭流涕了，我們可以從其中幾張圖片看出幾個重要空間內部的做法，包括『引擎測試區』和『賽車組裝區』等等。在看了圖片後，我大概了解設計項目中這類特殊空間裡會發生哪些活動，它們是如何被使用的，這讓我感覺踏實不少，對這個設計開始有了一點信心。

傍晚離開學校之前，我還繞到圖書館搜尋了一下，結果正如洛雅所說，只有一堆賽程表和美女圖，比較不同的是，我還順便發現一篇關於某車隊賽車手使用安全帽顏色和比賽成績關聯性的分析報導。大概是拿來混版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