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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坦白，你將得到沒有回應的對話！
我語言交換的小朋友羅素，竟開始抱怨中文的無趣。他反駁說︰為什麼當別人跟你說︰『你好』，自己也得回『你好』？這是沒有回應的廢話嘛！在澳洲人們習慣都要回說︰我很好、不好或怎麼了，然後才接得下去後面的對話啊。
他再想了一想說︰『這可能跟你們是個愛兜圈子的民族有關係？』
我嘿嘿笑著，說︰『嗯！這叫︰敵不動，我不動嘛！』很便秘吧！
我跟羅素除了固定的一週見一次面語言交換。他開始不固定地來按門鈴，後來連開學後也不例外。在閒談中難免聊到中西文化、時事、各自的家庭，甚至聊到宗教和愛情。
也許是因為孤單，終究跟他聊到我那位台北男友的事，我不曾告訴過其他朋友，是因為知道他們不能體諒或保守這個故事。
但是羅素卻常常把我故事中男主角的名字忘記，在我談到時老要我提醒，後來他不稱對方名字，就叫男主角為『那台北的男人』。這點實在跟他平常的冰雪聰明很不像。那時，他是新威爾斯大學三年級的學生，唸雙學位，主修法律。他從小在貴族學校讀天才班，又跳級早讀，這年才得十九歲。很多人進了他們學校法律系卻讀不畢業，我開始懷疑他為啥那麼有閒情逸致老跑來找我聊天？而且後來他中文也不學了，就是盡跟我聊八卦。
有一次跟他聊到我對白種人外觀的距離感，他顯得相當驚奇。這才告訴我，其實他相當喜歡亞洲女子的臉孔，覺得她們很神秘，這就是當初學中文原動力之一。我大笑，既然他小小年紀就如此對感情生涯有規劃，於是建議他去日本人出入的某個語言中心找交換語言朋友，因為那時正當日本經濟膨脹，去雪梨遊學的日本女生很多，他可以有很多選擇。
他天真有禮的微笑同意，也謝謝我的建議。
然後聊到某位朋友約會的慘痛經驗。因為西方女性有刮腿毛的習慣，對男生而言，最糟的不是不刮腿毛時看起來毛茸茸的雜亂，而是腿毛在要長未長時，就像鬍渣一般扎人。正柔情蜜意時，據說那朋友把手由膝蓋往下到腳踝撫摸時沒事，但從腳踝往上到膝蓋時，他差點兒尖叫，以為給磨砂紙煞到，因為手掌的皮差一點被磨掉。
對於中西笑話，我們各自講起來，都覺得對方的故事很新鮮。
對於我和那位台北的男人，他始終沒有譴責我是否正在介入別人的家庭，也沒有譴責對方的不義，繼而起之卻是悲憫的神情，那份悲憫讓他看起來不像十九歲。
後來才聽介紹我們認識的那位朋友說，其實羅素是可以當良友但卻當不得終身伴侶的人。因為他是虔誠的教徒，行為舉止像神父，這款人類在這個世代是讓人難以理解的。所以將來他對家人一定要求得很嚴厲，生活也一定很無趣，女人處在那種環境一定沒有自由等等。我聽了又是笑，不肯放在心上。
但我承認他如別人所說，是早熟溫柔的人，安慰人的話語合宜，安慰人的神情又像是守護天使的化身，跟他的年齡實在不搭軋。我雖知道他是基督徒，但我根本搞不清楚天主教和基督教的差別，順著朋友評論他的話語，有一次就對他說︰『唉！像你這樣的人應該去當神父的！』
他很寬容的沒跟我解釋神父是天主教才有，而他是基督徒。當有一次我再說同樣的話時，他大笑︰『我為什麼要去當神父？妳難道不知道性愛是上帝給我們一項很美好的禮物嗎？』
性愛？『啊？』我瞪著他，這話未免講得太直接坦白了吧？
後來才知道，在話語上，他真的非常坦白，但在行為上，他保守得有如鄉下老祖母，跟我向來光做不說有很遠的差距。
『啊？』或許再加上天真無邪的表情！這就是女人所擅長的裝假。我不習慣面對羅素這樣坦白的人，所以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在談到一些我不能面對的瑣碎時，我只好一概用『啊？』來結束這種沒有回應的對話所帶來的尷尬。
後來，才知道，原來我一直不能坦白面對這個世界和自己，我竟習慣地活在一個幽暗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