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失戀公寓<3>
詩娜跟小毛是一起到達的。
她們顯然不太欣賞我的佈置。
『小童，離聖誕節尚有一段長時間。』小毛提醒我。
『我的朋友一定會嚇一大跳的。』詩娜不悅地抽起煙來。
但是她們對我擬定的菜單，卻十分滿意。
我設計了好幾道義大利料理，這對崇洋媚外、喜歡強調個人品味的詩娜與小毛而言，十分合拍。
沒隔多久，三個男人陸續抵達。
率先出場的是小毛的男朋友，阿亂。
阿亂這個綽號挺酷的，他解釋被取這個綽號是因為，從小到大他的座位跟房間都很亂。
但是小毛說，是因為他的男女關係太亂的緣故。
阿亂，二十九歲，在電視公司擔任企劃，皮膚黝黑，高高壯壯，鼻子很大，小毛與他交往三年，他們同居在這棟公寓也已經一年多，我知道小毛很想結婚，但是阿亂對婚姻似乎興趣缺缺。
接下來到場的是文森，金牛座，他在知名百貨公司擔任公關，西裝筆挺，戴一副眼鏡，相貌精明，我想他對金錢應當很有概念。
詩娜的意思是要把他介紹給我，但我感覺他喜歡的其實是詩娜。
我忽然發現這是一個聯誼派對。
小毛與阿亂是一對，文森對詩娜有意思。
而我十分多餘。
我們已經吃到快結束，詩娜打了很多通電話，最後那位先生才姍姍來遲。
『對不起，我遲到了。』他說。
我打開門，還以為電影明星出現在我眼前。
留著時髦的髮型，穿著簡單的灰色Ｖ領衫，黑色休閒長褲，那麼隨便的打扮，他已經不輸給國際巨星。
當然，我呆住。
他拿了一大束紫色玫瑰。『這是禮物，慶祝妳搬家愉快。』
我受寵若驚，接過花。
詩娜衝了過來。『你終於來了。』
『我帶了香檳，不要責怪我好嗎？』他露出翩翩的笑容。
詩娜對大家介紹。『這是趙振翔，我的大客戶，自己開了一間網路公司。』
他看起來頂多三十歲，真是年輕有為，難怪詩娜對他關懷備至。
我沒有看過詩娜如此緊張一個男人，連對她的前夫也不曾如此。
條件好的男人，無論到哪裡也是天堂。
那個晚上，大家喝了很多酒，香檳、啤酒、紅酒混著喝，喝到後來，每個人都帶著至少五分酒意。
喝了酒，容易上廁所，我在廁所裡，聽見他們在談論我。
『小童很可憐，她現在又失業又失戀。』這是小毛的聲音。
『她以前做什麼的？』文森問。
『她做過廣告文案、網路編輯、還有電台的企劃。』詩娜說，『如果有機會，你們可以幫幫她。』
我從廁所出來，我裝著泰然自若，其實我很難堪。
我若無其事地繼續喝酒，我甚至在沙發上睡著了。
恍惚中，我好像聽見他們一一與我道別。
醒來的時候，他們確實都已經離去。
餘下滿屋子的凌亂。
我醒來，是因為有一陣鋼琴聲在屋子裡搗亂。
很拙劣的琴聲。
我望著時鐘，夜已經很深了。
原來這棟公寓裡面，還有一個人，跟我一樣，深夜睡得不太好。
我望著風景不佳的窗外，外面只有一堆此起彼落的霓虹招牌。
我很想念麥可，或許是因為除了他，也不知道應該想念誰。
有一個人可以愛與想念，也是一種好事。
在愛裡面，人會變得比較重要，會為了簡單的小事微笑。
僅僅是兩個人靠在一起，或者彼此的存在，已經覺得幸福。
存在，變成一件好重要的事。
我與麥可，並沒有太多這樣的過程。
在他身邊出現第三者之前，我們之間已經有許多問題。
我們的興趣相距太遠，他喜歡運動，我討厭流汗。
我們的人生目標落差太大，他特愛賺錢，我認為生活品質重要一些。
我們交往太久，忘記了如何互相體諒與關心。
說到底，我們只是愛得不夠而已。
愛得不夠，就沒有辦法。
愛情是一種命運。
我們可以選擇要不要戀愛，要不要愛這個人。
但是能夠愛到什麼程度？能夠愛到什麼時候？
那就是命運了。
此刻彈著這一手破爛琴音的人，是不是曾經深深地愛過一個人呢？
因為愛得太深，所以傷得很重，夜裡也翻來覆去，不能成眠？
我從藥罐裡面，取一顆頭痛藥，配著溫開水喝，喝了以後，沒多久，便漸漸睡去。
隔天早晨，我下電梯去買早餐。
在電梯裡面，遇到一個瘦弱的媽媽，牽著一個撇著嘴、眼睛很小的男孩。
我看見他手上拿的鋼琴譜。
原來半夜裡彈琴的，竟然是這個看起來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小傢伙？
『他幾歲啊？』我抱著敦親睦鄰的心態。
瘦弱的媽媽冷冷地看我一眼。『四歲。』
『在學鋼琴嗎？很好的學習……』我說。
她連看也懶得看我一眼。
電梯打開，小男孩朝我吐舌頭，做一個很醜的鬼臉。
臭小孩。
有其母必有其子。
夜半琴聲，不見得都有一個浪漫的故事。
有時只是因為鄰居沒有管好自己琴藝不佳的小孩罷了。
我在早餐店，一面吃著漢堡，一面翻報紙。
實在沒什麼適合的工作。
不是要找推銷員，就是我的年紀已經超過需求。
我能推銷什麼呢？連我的愛情也推銷不出去。
回到家的時候，電話響起來。
『喂？』小毛的聲音。
『什麼事？』
『我剛剛打了很多通電話給妳。』
『我去吃早餐。』
『十一點半嗎？』
『可以省一頓，』我說，『失業的人能省則省。』
『不要那麼可憐。』小毛說。『昨天晚上，阿亂說他們電視台缺一個執行助理。』
『我已經一大把年紀，不適合做執行助理。』
『還有什麼工作妳不適合？』小毛問。『妳又適合什麼工作？董事長夫人嗎？』
我沉默。
『小童，妳要振作起來。』她嘆一口氣。『難道妳不知道現在外面景氣不好？人要多跟現實妥協。』
又沉默了半晌。
我問：『什麼時候方便我去面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