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我夢見了蘇格拉底 ◎黃磊
蘇格拉底在那個下午,意外地闖進了我的夢境,我分明清晰地記得我是斜倚在床角,讀那本書中有關於蘇先生的那段文字,可怎麼會在夢境中與之相遇呢?可見哲學是沉悶並催眠的,可夢中的景象卻是如此令人振奮,在古希臘的大都會雅典的繁華街頭,蘇先生並非真實的其貌不揚,他很帥。平實的話語使周遭的青年神情亢奮,可我卻聽不見,他的妻子桑蒂普溫柔體貼,常伴在偉大哲人的左右,使我不禁懷疑後人對她的描述的可信度。
雅典的陽光誘人,氣味芬芳,街頭人群衣著入時,面帶微笑。不時在年輕少女的身體上讓我看到一陣陣的衝動。而少年們也都體格健壯,追求智慧,孜孜不倦。沒有任何嘈雜的繁亂,叫賣交易之聲也悅耳動聽,處處都是金色的殿宇與瓦罐。我彷彿醉酒許久了,四處遊蕩。
蘇格拉底,我見了。
醒來時天盡黃昏後,睡得太多了,可惜哲人的教誨一句都沒聽,光想著玩了。只依稀記得一句──他說:『我所唯一知曉的就是我一無所知!』
一九九七年八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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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來臨了。整整三週都沒有回家,昨天終於回來了,一身的輕鬆與閒暇,這是許久沒有體會到的感覺,最近實在是太忙了,忙得不可開交,忙得連自己都忘了。一踏進家門前的巷子,就驚呆了,甚至有些怪怨自己,怎麼會忘了?怎麼連一點期待都沒有準備就回來了?幸好是嗅到,又滿眼滿心都被佔據,才沒有太自責,是槐花,都一串串地綻放著,又被這春夏的風吹散的滿巷都是,漫天都是,別說我大驚小怪,瑰麗的風景見的也多了,可沒有一樣能像家門外的槐花一般,貯存太多的回憶,太多成長,又在每一次季節變幻時,悄悄地叫醒睡著的我。
剛才,與父母輕輕漫步在公園外,像個孩子,可是個成人了,可也不知心是怎樣的。
教了一段書,沒有拍戲,女友倒是工作在異鄉遙遠,其實難免會有些許的騷動,不過那天偶遇余秋雨先生,他說:『沉默與放棄或許是自信的表現。』
又想起了伯格曼,伯師說:『重要的是靈魂』。
一九九八年五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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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拍了整整一天,一直在角鬥場的景地中拚打著,彷若是遠古的英雄,一部戲的拍攝總是這樣,夢境一般。這一時刻是一天當中我最愜意的,天光己經不夠拍攝日戲,可是天卻也沒黑,於是我們都各自找尋地方坐了下來。吃飯了,我們這群『電影民工們』或蹲或坐在不同的角隅中,為著生計而忙碌,為著有氣力忙碌而匆亂的吃著盒飯,常想我這一生終究要吃下多少盒飯,扔掉多少白色的泡沫塑料盒(我對地球造成多大的損害)。決定不吃,找了幾處安靜的地方,卻都找不到,剛坐下就會有幾個同事坐到近旁,戴上耳機聽MD,音量盡量再大些,可是周圍依然會有嘈雜入耳,方才又讀了『羅曼羅蘭』的《貝多芬傳》,這小冊子的最後一句話是──『用痛苦換來的歡樂』,想來我真算是很歡樂了,還是我的歡樂太淺薄。
就是現在,我一天中最歡樂的時光,拍攝暫時停止了,在這日夜交替時分,一段音樂,筆記本與筆,這夢境一般的拍攝景地,周邊有些忙碌,有些閒坐的人們。幾乎透過這音樂也依然能聽到他們的交談,還有汽車的轟隆聲。再聽,聽那裡是什麼,不是鳥鳴嗎?這裡只有著幾棵樹,可鳥兒們也要歸宿投林,等一下將又會是適時而來的暗夜,它們可不能誤了這光亮,迷了路,回不了那夜夜寄住的家。
好想回家,不是那幾間房子,是那鳥兒般夜夜相思的巢穴,是一生中只朦朧看過一眼的夢境心田般的家。時常會有這樣無盡的憂思與纏綿,有如不息止的潮浪湧泛,可是欲言又止,對誰說呢?該對誰說?還是不說去化成字句?這似乎都是令我不能釋懷的選擇。
是音樂嗎?如此的輕柔。/是詩句嗎?如此的悱惻。/是現實嗎?如此的清晰。/是夢幻嗎?如此的縹緲。/是長大嗎?如此的冷竣。/是少年嗎?如此的輕狂。
只是當下,念想與思緒,無從說起。
我是在品嘗孤獨,抑或是被侵蝕。
我是在及時行樂,抑或是被沉淪。
我是在抑或是不在。
沉默著還是放棄著,吶喊著還是追逐著。
『我所知道的就是我一無所知。』──蘇格拉底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