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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的名字嘛……』
我看著紙箱,小狗的身體縮在毛巾裡。一定要取一個夠勁爆、夠吸引人,又符合牠的名字。褐色的鬈毛覆蓋了小狗的身體,牠好小,真的超級小。
『……好,』我說:『牠是在圖書館被發現的,所以叫book,布克。』
『布克?!』
小平頭發出了怪叫。
中間的眼鏡仔呵呵呵地笑了起來,戴黃帽子的也露出興奮的表情。
太好了,我心想,及格了。我想,我應該及格了。
我抱起布克,放進夾克裡胸前的位置,只讓牠的頭露出來。小狗垂眼看著前方,彷彿已經接受了所有的命運。
小平頭說了聲『布克,拜拜』,伸手摸摸牠的頭。我讓他摸了一會兒,便騎上機車。
『有空隨時來玩,我是住在赤坂二丁目的藤井,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我會找時間去。』
小平頭露出像大人一樣的表情說。
啪啪啪啪啪啪呯,啪啪呯。
踩下發動桿,二行程的引擎聲立刻發出聲音。我稍微調整了狗的位置,讓牠緊緊貼在我的腹部。機車調頭時,幾個小學生後退讓路出來。
──布克,上路囉!
握住離合器,機車便開始前進,引擎的旋轉力量傳送到後輪,和地面緊貼在一起。我懷裡的感覺很溫暖,是一隻小狗的重量,是蘊藏在四肢內的微小力量,是生命。
我換到二檔,使機車加速。我的身後傳來呼喚『布克、布克』的叫聲,接著是一陣笑。我催了兩次油門,回應他們的呼喚,身後再度傳來笑聲。
三檔,我和布克一起斜斜地穿過了圖書館旁文化會館的停車場。
車子騎過鋪在出口附近的鐵板時,鐵板發出了『哐噹』的一聲巨響。哐噹。響亮的聲音很適合初春的傍晚。
回到家,我把布克放在二樓的房間,牠吃了剛買的幼犬飼料,也喝了水。
小狗喝著水,似乎全盤接受了與母親分離,被放在海帶絲紙箱裡丟棄的事實;也似乎全盤接受了被我撿回家,取名為『布克』的現實。雖然我知道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但我覺得就是這樣。
我洗好盤子,再度回到房間時,牠已經在棉被上睡著了。或許真的是累壞了,牠吐出一半舌頭,雙手高舉,做出『萬歲!』的姿勢,我覺得牠超可愛的,那才是徹底的睡眠。
布克真是隻愛睡的狗。
鬧鐘旁邊是牠喜歡的地盤,因為布克白天晚上都睡在那裡,所以我無法再用鬧鐘叫自己起床。要是牠窩在喜歡的東西旁邊睡覺,那東西突然叮鈴鈴鈴地大叫的話,牠一定會被嚇壞的,我只好設定收音機的時間當鬧鐘使用。因此,我和布克每天都被收音機的英語會話節目叫醒。
布克睡醒之後,就開始在房間裡踱步,覺得膩了,便離開我的房間去其他房間探險,不一會兒,又回到我這裡,再度呼呼大睡。
微分、積分、導數、矢量、矩陣、多元方程式、極限、機率分布、統計……在布克的陪伴下,我繼續攻克《大學數學保證班》裡的習題。我覺得,和布克在一起,比去圖書館讀書更有效率。
鬧鐘維持一定的速度滴答前進,靠在鬧鐘旁的布克似乎靠吸收滴滴答答的鐘聲,一天一天地長大。
夏天來了。
我帶布克去河邊散步。
每天傍晚,我會先到門外去發動機車的引擎,然後抱起布克,放進懷裡,讓牠坐穩後,只露出小小的臉。才短短幾個月,牠已經比剛撿回來時重了許多。
我們沿著縣道往東前進,風吹得布克瞇起了眼睛,但牠仍然緊盯著正前方。我很想幫牠買一副狗用的護目鏡,但市面上根本沒有這種東西。沿路遇到開車經過的情侶時,他們都笑著指指我們。
即將到達揖斐川時,就離開縣道往左轉,沿著堤防直線前進,再慢慢騎向河畔。當我將機車停在固定的位置之後,布克就會從我懷裡爬出來。
布克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邁進,眺望著河面。河畔的風很大,脫下安全帽,就可以聽到遠處電車經過鐵橋的聲音。
棗紅色的天空漸漸暗了下來。
打火機『咻噗』一聲點燃了香菸,我在一旁抽起菸。
布克不會走遠,通常都在和我房間相同的半徑範圍內活動,有時候牠會稍稍移動腳步,聞聞青草和石頭的味道。
當我從口袋裡拿出布球時,布克就會眼睛發亮地抬起頭看我。只要我輕輕往前一丟,牠就順著球的方向望去,然後對我露出興奮的表情。等到我用手一指,命令牠『去撿回來』的時候,牠才搖搖晃晃地跑去撿球。
我有時候會心血來潮在河畔跑步,布克就在後面拚命追趕。
跑膩了,就開始丟石頭。那是沿著水面丟擲的漂投法,飛出去的小石頭掠過水面,啪啪地激起水花,布克則張著嘴在一旁欣賞。
『去撿回來。』
當我用手指著對岸時,牠會用『你開玩笑吧?』的表情抬頭看我。這傢伙太可愛了。
有一次,我故意不帶牠回家,因為我想測試一下,牠會跟我到多遠。
我騎著機車在堤防上加速,布克拚命追趕了一陣子,最後終於心灰意冷地停下了腳步。我看著布克在照後鏡中的身影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