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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是這樣,我仍然心想,如果是原本的他,絕不會被追趕到變得如此憔悴。那場治療不光是我,對他來說也非常危險。他說過「就算要賭上這條命」這句話,當時的我並沒有聽懂其中真正的涵義。
他為我做的一切──
只要是為了保護他,要我做任何事都在所不惜。
霧在水面上飄盪,在夜燈的微弱燈光下,如白色細帶浮現而出。簡直就像生物一樣,我心想著。潛入人的夢裡,僅在新月之夜渴求著水而徘徊來到現世。
他將手伸進冰涼的水流,靜靜品嘗那份觸感。
「第一眼見到妳的時候,」他開口說:「我馬上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
「我們將成為彼此特別的存在。」
他的語氣非常輕描淡寫,但我卻產生劇烈的反應。一想到自己的心臟與他的脖子隔著極短的距離,我就脹紅了臉頰。
「妳和別人一點也不像……」
「是嗎?」
「嗯。」他點頭。「太過與眾不同,徹底地孤立於人群。」
「嗯,對啊。我總是自己一個人……」
我知道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妳看到我,還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呢。」
「因為我看到你,也有同樣的感覺……」
「嗯。」
「和別人一點也不像,不可思議的人──」
「連外表也很相似,因為肉體會直接反映出內心。」
「是嗎?」
「對。高角羚和瞪羚會長得很像,是因為牠們都是兇猛野獸獵食的對象。外形是有理由的。」
「我們也是?」
「大概吧──」
他說到這裡打住,微微咳嗽,身體現在仍然燙得像在燃燒。
「沒事吧?」我問他。「要怎麼做你才會好一點?」
他倦怠地搖搖頭。
「沒關係,這樣就好了……」
「可是──」
他將自己的手疊在我的手上,說「真的沒事」。
「我們稍微聊聊天吧……」
他好一段時間都沉默地凝視著霧,在急促反覆的呼吸之間,時而夾雜著全休止符般又深又長的吐息、乾啞的喘氣,與熾熱的呼息。
終於他用舌頭舔濕嘴唇,再次開始說話:
「我也一直注視著妳喔。」
聽見這句出人意表的話,我大吃一驚。
「是嗎?」
「嗯,我的目光總是追逐著妳。」
「我完全不知道──」
「我這方面隱藏得很好。」
兩個人一起輕聲笑了,水面上的波紋無聲地往外擴散。
「這種事還是第一次。」他說:「感覺非常奇妙。」
「嗯……」
「我已經習慣孤獨了,也認為獨來獨往是理所當然,不曾覺得這樣的生活少了什麼。」
可是──他說道,靜靜搖了搖頭。
「其實並不是這樣……」
「那麼,」我忍不住開口。「為什麼──」
他一瞬間若有所思似的屏住呼吸,接著低聲說道:
「這是我們的規定,不能和他人深入來往。」
聽見他的這句固定回答,我油然升起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你們為什麼會這麼斷定呢?」
我如此發問,但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安靜地望著漂於水面上的霧氣。
我鼓起勇氣問出了一直以來不敢說出口的疑問。
「我們──接下來會怎麼樣?」
「我想,」他回答。「大概不會再見面了吧……」
我早就料到了,但聽見他斬釘截鐵地親口宣告,胸口還是感受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這樣子也太──」
「我也一樣。」他像要打斷我般語氣強硬地說:「一樣很痛苦。說不定比妳以為的還要痛苦──」
說完他便陷入沉默,將我留在無處可去的靜寂之中。無論我說什麼,都無法改變他的心意。他太固執了,連理由也不肯告訴我。
一切都是單向通行,如果這是戀愛,鐵定有哪裡搞錯了。
我希望能為他付出,從右手指尖到左手指尖之間的一切全部。就算那是前往世界盡頭的道路,我肯定也會毫不猶豫地跟隨他吧。但是,他拒絕了我。
一味接受付出的戀愛很痛苦,我心底有什麼要滿溢而出。假使真如他所言,我在他心目中是特別的存在,那為什麼我會有如此悽涼又急不可耐的心情呢?
恍然回神,我已流下眼淚。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我說「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