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庫特‧韋蘭德是禹斯塔警局的刑警。他已經請了超過一年的病假,病假期間他不能執行警局的任何任務。在這段期間,他對自己的生活失去了信心,發覺自己面對生活時竟是那麼軟弱無能,而這種與日俱增的感覺不斷影響著他的日常行為。有時,他會受不了自己在禹斯塔的生活。一旦這種情況發生,而經濟情況又允許時,他就會來一趟漫無目的的短程旅行。每一次,他都希望自己能在其他城市過得好一點。每一次,他都希望能透過旅遊來省視自己,讓自己重新得到活下去的信心,雖然這個可能性是如此渺茫。有一次,他和旅行社簽了約,決定去加勒比海群島旅行。可是在往機場的路上,他就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他在巴貝多待了十四天。在這十四天中,他毫不收斂自己的行為。同時,他也一直處於不斷增長的恐慌感中。
這種感覺讓他四處飄蕩,找不到歸屬感。他試著讓自己躲在棕櫚樹蔭下,或者讓自己一步也不離開酒店。可是,他就是無法抑制這種恐慌。
他第一次前往斯卡恩,或者確切地說,逃到斯卡恩,是為了調整自己。他不再酗酒,他真的不再酗酒;這當然和女兒琳達有關。琳達從義大利回來時,發現父親的生活狀態非常糟糕。姑且不論他把房間搞得亂七八糟這件事,最重要的是他精神頹廢,毫無生氣。琳達發了一頓脾氣,不但臭罵了他一頓,還把房間裡所有的酒瓶全扔了出去,家裡一滴酒都不剩。琳達在他瑪利亞街的家裡住了兩星期,這終於讓他覺得自己有了傾訴的對象。他們討論並研究了他所遇到的問題,對他的精神狀態做了深入剖析。最後,當琳達離開他時,他發誓再也不酗酒。這一次他是真心誠意地戒了酒。當女兒走後,他再次獨處,獨坐在自己空盪盪的房間裡,他再次感覺無聊之極,感覺無法承受腦中紛亂的思緒。就在這時,報紙上的一則廣告吸引了他,那是斯卡恩一間供膳公寓的廣告。
看到廣告的當天,韋蘭德就打電話到那家公寓,為自己訂了房間。五月初,他搬進這間公寓。公寓的女主人是個來自波蘭的寡婦,她平時不怎麼理會韋蘭德,但她借了一輛自行車給韋蘭德用。每天,韋蘭德就騎著那輛車,來到沒有盡頭的海灘上放鬆心情。他每天為自己準備一個麵包,放在自行車後架上的塑膠袋裡,這樣,他就可以待到很晚才回公寓。這家公寓的其他客人要不是老年夫婦,就是獨來獨往的人,因此就像圖書館的閱覽室一樣非常安靜。在這樣的環境中,他的睡眠有了明顯的改善,一年多來,他第一次能夠真正地入睡。同時他也注意到自己內心深處的傷痛正在慢慢癒合,那些如爛泥坑般的傷口正在乾涸中。
他在斯卡恩的這棟公寓住了十天。在回禹斯塔的路上,他決定要盡快再回到這裡。於是六月中旬,他又回到斯卡恩,公寓的老闆娘又給了他最熟悉的那個房間。他像上次一樣借了輛自行車,每天到海邊散步。這一次來斯卡恩,韋蘭德明顯感到海灘上多了些來來往往的遊客。他們在海灘上談笑風生,盡情玩樂,反倒是自己顯得與他們格格不入,好像他在這裡,這兩片海洋交匯的邊境上,為自己創造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私密空間。在這只屬於他的私人空間裡,他不斷反思,想從這困境中找到出路。上一次來斯卡恩休養後,他的醫生確認他的病情有了好轉,但跡象並不明顯,離完全康復還有一段距離。這一年多來,韋蘭德一直在用藥物治療病情。但現在,他多渴望不必再服用那些讓他覺得困乏和虛弱的藥物。但是,醫生駁回了他的想法,並督促他繼續耐心服藥。
每天早上醒來,他都會自問,是打算睡上一整天,還是馬上起床。在住進這棟斯卡恩的公寓後,這種狀況得到了改善,每天起床這件事已不再是個難題,甚至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終於從去年的那件意外中解脫了出來。這讓他覺得自己還有希望,雖然現在的日子還是很難熬。
當他在海灘上進行連續數小時的漫步時,他逐漸懷念起過去,並且湧現一種渴望。他一直在找一個機會,一個能讓自己完全擺脫這心靈重擔的機會;尋找一種力量,一種能讓他重操警察舊業,重新做人的力量。
這段時間,他不再聽歌劇了。之前他經常帶著隨身聽在海邊散步,但有一天,他突然厭倦了這種音樂。當他晚上從海邊回來時,他把所有的歌劇錄音帶全都收進旅行袋,放進櫃子裡。第二天,他騎車到市區,買了幾捲他只聽過名字的流行歌曲錄音帶。他覺得十分詫異,他竟然完全不懷念陪伴了他這麼多年的歌劇。
什麼東西都裝不進去了,他想,我早就被塞到爆滿的極限,而那界限恐怕也快被撐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