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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夢？』
子均在一旁大笑著。
『去你的大頭春夢，只是怪夢一場，也許是天氣太熱，我昏了頭虛構出來的。』
『她不是說你明天一定會再去？』
『笨蛋才會再去，我又不是跟她一樣瘋了，沒事在那裡無病呻吟，什麼命運、什麼宿命，只有太閒沒事做的人，才會說這些不切實際的話。』
『不說這個，哥，那個女的長得優不優？』
『不錯吧！其實我也沒仔細看。我要去睡了，你不要光顧看著電視，期中報告不是還沒著落，有空趕快去寫一寫，我可沒有讓你暑修的錢喔。』
走上樓洗了個澡，想起來忘了到水果行買柚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無法忘掉今天的事。這女孩美嗎？經子均一提，那女孩的容貌突然漸漸在腦子裡鮮明了起來。
她美嗎？小巧卻又豐潤的唇、圓滾有神的雙眼、像是彎彎月亮的眉型、黑鴉色的及腰長髮、一身絲質淡綠色細肩帶洋裝，她就是有著讓人看過一眼便忘不了的能力。事實上，我就是走過店門口看到她，帶著微微笑意專心攪拌著咖啡的樣子，忽然間，有喝一口她煮的咖啡的衝動才走了進去。
她美嗎？當然美。
＊ ＊ ＊
還是一如往昔，六點就起來準備上班的一切事宜。對於一個汽車業務員來說，這個時間是早了一點，對我卻是再稀鬆平常不過。
業務員免不了的交際應酬，很抱歉本人全免了。我這張苦到不行的臉和吐不出半吋象牙的狗嘴，原則上，找我出去不是自討沒趣，就是會使自己變成眾矢之的。
『你有毛病找他出去！你是嫌今年冬天不夠冷，還是認為自己熱情像太陽？他是出了名的萬年龜、千年鱉，摳門不說，還會沒來由的跟你嘮叨一堆大道理，要不然就是睜大他那雙死金魚眼一整晚盯著你瞧，說有多殺風景就有多殺風景，連公司主管不是尾牙、春酒年度慶功，都不會要我們找他出去！你要找他可以，我們出錢你陪他整晚。』
以上說詞就是我蹲在公司廁所裡，聽到的官方說法。
所以說我是標準的社交絕緣體，要不是我的客戶一向穩定而忠誠又是單價及換車率高的佼佼者，在我們這個非常重視人際關係的行業裡，我早被他們撲殺了，根本沒辦法像現在，還能安穩地住在這瀕臨絕種動物保護區內，因此我的規律生活是其來有自，我也樂在其中，嚴格說起來，我倒是滿欣賞我自己的。
六點起來，昨天定時自動洗衣的衣服也差不多剛洗好。把曬乾的衣服收好晾上，將今天要穿的襯衫、領帶一件件熨得服帖，穿戴整齊後把手機、錢包、鑰匙、公事包拎上出門。
從家裡到捷運站很幸運地三分鐘就可以到了，在捷運站附近，有應有盡有的各式早餐可以選擇，買上早餐、報紙，擠上捷運大概也已經是七點半左右，按照捷運的平均乘客量和我的起站處，在前往公司的路途上，我要有座位可以坐，那要不是奇蹟就是SARS又來了。
所以囉，報紙一定是在失去平衡的搖搖晃晃狀態下，慢慢的被我嗑完。滿車廂的五色人種、百工螻蟻，或老或少或美或醜，在搖晃的車廂中，都被漸漸調成一杯獨特的雞尾酒，每個人都為了不同的理由往自己的目的地前進，卻又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拉扯到這來。
手上的報紙，每天都往前編列著新的年月日，每天的內容都在不停變動，報紙用不同的心情與面貌每天看著我，我卻拿不出第二種心情來端詳它。車停了，到我該出站的時刻我就往前走，帶著報紙和早餐頭也不回地走，絕對不會有人叫我，除非我拿錯了別人的雨傘。
到了公司，小妹和清潔阿婆加上我是固定的早餐會報三人組，我們都會一起吃早餐，順便聊一點『人間』發生的事。除了跟我弟外，她們大概是離我最近的人類吧！其他人類的生活圈，好像很難跟我搭軋或產生一點關連。
『我那個兒子是不能指望了，標準的有了老婆忘了娘，我從做小姐的年齡，到現在被叫阿婆，從在大宅子幫傭到現在在這當清潔工四十五年，就是用一滴滴汗水來扶養他長大成材，現在，一年只見得到一次面，連孫子的模樣都記不清楚。唉，不幸啊！』
玉霞阿婆來這工作兩年多，這大概就是她固定的話題。
小妹更有趣，她自稱自己是打不死的行政助理，對於小妹這個工作樂在其中。
『在大公司做總比在麥當勞工作好，你不知道，我爸媽可驕傲我在台北的大公司上班，我只有高職畢業而已，能做什麼？進修？見鬼喔！我的男朋友每一個的品質都低於地下水面，我學歷能力太強誰會要我？換另一種類型的男朋友？你們這些唸大學的永遠搞不清楚狀況，會唸書的長得都不帥體格又不好，那件事……你知道的啦！唸書的力氣都到大腦去，跑不到應該去的地方，我平生最介意的，就是中看不中用的傢伙！』
『未來？幫幫忙！你知道我家的土地有多少嗎？老哥，你沒去過嘉義喔？去嘉義火車站，問一下民雄豬尾舍，有多少財產幾個兒女──財產花不完，獨生女就我一個！這樣你懂了吧？』
這是她們兩個最常聊的話題，兒子跟男人。世界的轉動好像避開了她們兩個人，我準備了一個早上的政治新聞、社會要聞、影劇新聞沒一個地方派得上用場，所以絕大部分我就是敷衍回答。
『嗯……』
『然後呢？』
『怎麼會這樣？』
『妳覺得應該怎麼辦？』
『我不懂。』
『我沒意見。』
應付她們的同時，我一定是啃著買來的早餐，想著今天中午要吃什麼？晚餐的菜要買什麼？公司的早餐會報又要找什麼藉口避開？不過通常絕大部分的時間，我一定是手上拿著大賣場的特賣型錄，從家電類一路瀏覽到食品類，說真的這個比較實際而且有趣多了。
『不會吧？家樂福的土雞賣一百七十八、愛賣才要一百五十，有沒有搞錯？服務態度又差又賣得比人家貴。』
這些話常常會在聽她們說話時爆出個一、兩句來，她們也不以為意，照樣將話題延續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