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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悠,妳和......』時潔指指在飛機艙裡坐在我們前排的楊陽,壓低聲音鬼鬼祟祟地朝我使眼色。『搞定了沒有?』
我沒好氣地瞄她一眼,把拇指和食指放到嘴唇上,做個拉上拉鏈不告訴她的手勢。
『好狡猾!是我介紹你們認識的呀!你們到底是不是在約會?』時潔附在我耳邊問。
『好癢!』我揉著耳珠,顧左右而言他。
『我們不是好朋友嘛?』時潔噘起嘴巴。
『妳的淘氣表情留下來勾引美男子,對我不管用!』我沒好氣地別過臉望向機艙窗外不理她。
尹時潔外表像個時髦亮麗的模特兒,怎樣猜也猜不到她是電影製片。
我和楊陽開始交往,就是由她牽的紅線。
她既是我們的紅娘,也是我由中學時代起最好的朋友。
然而,我為甚麼就是無法以快樂的表情,坦然告訴她我在跟楊陽交往呢?
是因為時潔認識雨男嗎?
或許,是出於自己對愛情的潔癖,即使是最好的朋友,我還是無法若無其事地告訴她我『移情別戀』了。
移情別戀?是那樣嗎?
『不問就不問啦!』時潔抿著線條美好的嘴唇。『倒是......我一直想問妳......』時潔像有點猶豫地輕托起下巴。『妳真的想把『雨男』的事拍成電影嗎?雖然是我饒舌,把『雨男』的故事告訴楊陽,因為我們實在想不到可拍的題材嘛!』時潔吐吐舌頭。『但是,我原以為妳會一口拒絕的。』時潔頓了頓。『我以為妳想好好忘記呢!』
我眨著眼睛。
『我也沒想過自己會答應噢!』我細聲說。
我曾私下寫過一篇叫『雨男』的故事,那短篇是用來紀念阿唯的。阿唯。唐家唯。
雨男是大家對他的暱稱。
雨男也是個導演。
不過,他與楊陽不一樣,從來沒有揚名立萬,只是電視台戲劇組裡一個寂寂無聞的小導演。
無聲無息地來到這世上。無聲無息地離去。
不!雨男的人生或許沒有我想的那麼悲傷,因為,他曾經是我的世界。
或許,仍然是我的世界。
那短篇故事,原本只是我的私人珍藏,時潔卻把它拿去給當導演的楊陽看,沒想到楊陽看後很喜歡,請我把短篇故事寫成長篇劇本,這一刻,我們才會一起去日本湘南,去看預備拍攝『雨男』的場景。
那時候,到底為甚麼要答應呢?
或許,是因為我察覺到,隨著時間的沖刷,屬於雨男的一切,已漸漸飄遠了吧?
想到雨男會變成電影中的男主角,我可以坐在漆黑的電影院裡,重複地看見他的替身、他的幻影,我動搖了。
雨男離開已經五年。
是已經五年了?還是才不過五年?
雨男離開後,我曾努力找尋我們愛過的痕跡。
在浴盆裡他還留下的頭髮上,在那天早上他睡凹了的枕頭裡,在他隨意在玄關踢掉歪倒在一邊的球鞋中,在床頭櫃內未開封的保險套裡......
雨男哪兒都在。雨男哪兒都不在。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有時候,我會無法再清晰地記起與雨男曾共度的時光。
愈是努力去想,對雨男的回憶,愈是變得模糊。
每一次,總是出其不意的時候;像是當我在陽台彎下身從籃子裡掏出洗好的衣服,準備掛上晾衣架的一瞬間,雨男微微掀起嘴角,露出溫柔笑容的表情,在我腦海裡,宛如劃過黑夜的流星,突如其來地掠過又消逝。
那以後,即使我如何努力地抱著濕答答的衣服,呆站在陽台上多久,屬於雨男的回憶,又再次變得朦朧恍惚。
或許是抱著想抓住那顆流星的心情,我突然好想『雨男』的故事拍成電影。
我以為只要那樣,便能把雨男變成永恆的星星,一直放在我的天空中。『不過呢!大家也只會當成故事去看吧?那樣奇幻的故事,誰也不會當真!』時潔說。
由始至終,楊陽也只說很喜歡這故事的概念,他並沒有把雨男的事當真。
我也沒有向他提及過雨男真有其人。
『那些事是真的呀!時潔妳最清楚!』我細聲說。
時潔蹙著眉,轉過臉來,帶點戰戰兢兢地注視我。『雨男當然真有其人。可是,每逢雨天他便會回來看妳的事......』時潔頓了頓。『小悠,即使殘忍我也要說,那只是妳一廂情願的幻想呀!聽起來是很浪漫,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妳心裡也知道,是嗎?』
我把食指指尖放進空姐送來的紙杯礦泉水中,無意義地攪動著。
我在心裡幽幽嘆口氣。
為甚麼誰也不相信呢?
雨男的確曾經回來。
五年前,我確切地感到,雨男曾經回來看我。
或許,現在已漸行漸遠的雨男,還是會再次聽見我的呼喚而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