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妳們兩個一直在吱吱喳喳說甚麼?』楊陽從座位中回過臉探過頭來。
我們兩人一臉尷尬地瞪著他。
我們在說雨男的事。如果那樣告訴楊陽,他會怎麼說?
『我在問小悠你們是不是在約會!』時潔朗聲說。
楊陽露出像賣黑人牙膏廣告的一排雪白牙齒。
我縮在座位裡,猛朝他搖頭。
楊陽用眼角瞄了我一下。
『妳真是沒大沒小,說話不經大腦!惹惱了小悠,我們就沒有編劇了!』楊陽伸手拍了拍時潔的頭。
『是!導演大人!』時潔邊做敬禮手勢,邊朝楊陽扮鬼臉。
那一刻,跟楊陽隔一條走道座位上的婦人,不小心把放在椅背活動托盤上的空紙杯打翻了。
『唉!』婦人低呼一聲。
楊陽鬆開安全帶站起來,走前追著那滾動的紙杯,把它拾起來。
『謝謝!』婦人朝著把紙杯遞回給她的楊陽微笑。
楊陽有點靦腆地聳聳肩笑笑返回座上。
我凝視著楊陽返回座位的背影。
曾經以為,雨男是我的最初和最後。
和楊陽之間的事情,卻讓我完全失算了。
第一次與楊陽見面,是時潔毫無預告地把他帶來我的咖啡店裡。
我在面向海灘的小路上,開了一間小小的咖啡店。
說是小咖啡店,因為面積真的小得可憐,整個店面只有百多平方呎而已。
那百多呎的小舖,夾在公寓樓下的小商店之間,由於已空置了好久無人問津,租金相當便宜。
我和時潔兩人在牆壁粗陋地刷上彩藍色油漆,請木工師傅用古老朽木做成吧和圓凳,就那樣開業了。
咖啡室最多只能容納五個顧客,我也只懂泡蒸餾咖啡,連烘個蛋糕也不會。
開業年多,咖啡室大多數時間都相當清靜,但奇蹟地,又能勉強維持下去。
『嗨!好小的店!』那是楊陽第一次踏進我的咖啡室,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那時是冬天,他戴著黑色鴨舌帽,穿著黑色套頭運動衣與牛仔褲,腳上奇特地踢著
我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他的腳上。
『扭傷了腳!』楊陽一臉不在乎地說。
我這才發現他的右腳板腫起了,腳跟綁著白色繃帶。
『楊陽。』時潔從楊陽肩後探出頭來,朝我扮鬼臉。『郭小悠。』
我當然懂得楊陽,他是本市炙手可熱的年青導演,在報紙和雜誌上,偶爾會看 見他的照片。
『時潔告訴過我妳寫的『雨男』短篇,我覺得很有趣,如果把它變成電影的話,妳有沒有興趣?當然,現在篇幅太短了,妳要先寫劇本來看看,我再去找電影公司投資。能不能成事還是未知之數,不過,試試看怎樣?』楊陽一屁股坐在木圓凳上,掏出香煙點燃,一面吐煙一面一鼓作氣地說。『難得的機會,不要錯失!』
他還要補上一句。
我從沒見過那麼強勢的男人。
好像我非要答應他不可似的。
他以為他是誰?
我氣惱地朝時潔翻翻白眼。
『我不知時潔跟你說過甚麼......『雨男』......『雨男』不是寫來給人看的。』我發現自己詞不達意,慌張地在深藍色短裙上擦著手。『不是給你看的!』我倔倔地說。
妳完了!我朝時潔做著口形,扮起最『母夜叉』的表情狠狠瞪著她。
楊陽訝異地回過頭來,好像第一次正色看向我。
『用不著那麼生氣呀!』楊陽一臉莫名其妙。『那......電影的事再慢慢談,今次就當來喝咖啡好了。』楊陽抬起頭望向掛在牆上的黑板,我在上面用白粉筆寫了中英版本的蒸餾咖啡兩組字。
『欸!就只有蒸餾咖啡?』楊陽一臉錯愕。
『是。』我不高興地回答。
『卡布奇諾也沒有?』楊陽歪著頭看著我,再次露出那排像恐龍的白齒。
『沒有!』我斬釘截鐵地說。
『小悠做的蒸餾咖啡......真的很香濃啊!好的東西,一樣就夠了嘛!』時潔在旁邊打圓場。
楊陽以匪夷所思的表情來回逡巡著我和時潔。『真是家古怪的咖啡店......』楊陽喃喃自語。
我知道他還想加一句『古怪的女人』,不過把話吞下肚裡沒有說。
『今天連蒸餾咖啡也沒有!』我朝仍站在楊陽身後的時潔乾瞪眼,走到咖啡室狹長的磨砂玻璃門前,把『營業中』的木牌反轉換作『準備中』。
那是我和楊陽第一次不歡而散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