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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後，楊陽開始偶爾獨自前來咖啡店。
他總是壓低鴨舌帽沿，揚揚手說聲『嗨！』，便沉默地坐上吧台，靜靜地抽煙。
吧台面向彩藍色牆壁，要看海的話，就要把身體扭轉一百八十度。
他每次來，除了說聲『嗨』以外，都沒有跟我說話，只是待我送上蒸餾咖啡後，便轉過身看著海。
我每天由中午至黃昏，也只是一直站在吧台後看海，所以，楊陽來的時候，我們就像是電影院裡前後座的觀眾，一同觀賞一齣叫『海』的電影。
楊陽是我所認識，第二個很喜歡看海的男人。
楊陽每次只坐半小時左右，每次前來吧台結賬時，他總拋下相同的一句話：『電影的提議，再考慮看看怎樣？』
然後，沒有等我回答，便轉身離去。
他第一次在喝咖啡和看海時還會開口跟我說話，大概是他第五、六次來咖啡店的時候。
『沒有下雨呀！』楊陽忽然說。
那時候，我正站在吧台後，看著他戴著鴨舌帽的後腦杓。
楊陽的頭髮修得很短，掀開鴨舌帽的話，我想是類似短平頭的髮型。
『嗄？』我楞楞地問。
『每次來也只是我和妳在這兒，算不算約會？是約會的話，我擔心會下雨哩！』
雖然看不見楊陽的表情，但他的聲音漾著笑意。
在『雨男』的短篇中，我寫過，自從雨男離去後，每次我與別的男人單獨約會，天空便會下雨。
滿腔醋意又永遠長不大的雨男，總會來看我。
為了呼喚雨男前來，我曾經透過網路，跟無數陌生男人進行過只此一次的約會。
『那只是故事。』我淡淡地說。
『但故事中的女主角也叫小悠吧？』楊陽轉過頭來看著我。『不過，妳又沒有三十多歲，當然不可能是那個小悠。』
為甚麼每個看故事的人都那麼粗枝大葉呢？故事裡，當然有真實，也有謊言。
『就是嘛！』我說。
但事實是，那確是自從雨男離去後，我第一次和男子單獨約會，天空卻沒有降下一滴雨。
因為楊陽只是長期惠顧咖啡店的客人，我們根本不算是在約會吧？
但撫心自問，我並非沒有意會到楊陽長期前來，他每次踏進店裡，店裡會盪漾起微妙氣氛。
我的心情在慢慢改變。
雖然我和楊陽沒有約會，但那比起我跟無數網友的正式約會，卻更有調情的氣氛。
然而，楊陽每次前來，天空還是沒有降下一滴雨。
五年了！雨男終於走了吧？每次楊陽走後，我都會失神地看著天空想。
我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釋然，還是失落？
忘了是楊陽來店裡的第幾次開始，我們終於傾談起『雨男』的劇本，然後，楊陽開始每天前來，我們認真地投入了『雨男』的劇本構思。
一天， 我托著腮在想楊陽提出的意見時，楊陽突然緊緊地盯著我的臉看。
『怎麼了？』我放下手，莫名其妙地問。
是我臉上沾上了甚麼嗎？
『郭小悠，妳有一張很奇怪的臉。』楊陽沒頭沒腦地說。
『嗄？』我楞楞地看著他。『有甚麼奇怪？』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美人，不過，五官四肢合併起來，還算中規中矩吧？
楊陽忽然咧嘴而笑，像很高興地看著我徬徨的表情。
『我是說，妳長著一張很危險的臉！』
『嗯？』
『小悠的表情總是苦苦的，會叫男人好想逗妳笑！』
那是說我的表情像苦瓜？
真是個沒有禮貌的男人！
『總而言之，是一張奇怪又危險的臉。』楊陽突然收起笑容，以一臉認真的表情凝視著我。
然後，他把臉探過來吻了我。
那天，天空還是沒有下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