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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父親離開好幾小時之後,我向母親問起幾件事。『老爸說,有時候妳的態度好像是沒聽見也沒看見他似的。』我說。
她平靜地向我解釋一切。
『兩年前,當他上太空的時候,我對自己說,『他死了。』或者跟死了差不多。反正我當他已經死了。後來他每年回來三、四次,那已經不是他了,而只是一小段美好的回憶,或者夢境。當回憶中止或者美夢停止的時候,你不會受到太大的打擊。因此多數時候,我總是想著他已經死了──』
『可是有時候──』
『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我會烤水果派,好像他是活人一樣,接著我又會開始難過。所以囉,最好還是相信他已經死了十年,我再也見不到他了,這樣傷害會小一點。』
『他不是說,下次回來就永遠不走了?』
她緩緩搖頭。『不,他死了。我非常肯定。』
『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我說。
『十年前,』母親說,『我曾經想,要是他在金星上死亡?那麼我們這輩子再也不敢抬頭看金星了。要是他死在火星上?我們就再也不敢看天空中火紅的火星了,我們會跑進屋子,把門鎖起來。或者,要是他死在木星、土星或海王星上?那麼,當這些星星高掛在天空的日子裡,我們連看都不會想看星星一眼了。』
『大概吧。』我說。
第二天我們接到了信息。
信差把通知函交給了我,我就站在門廊上把它拆開來。太陽逐漸落下。媽媽站在我背後的紗門內,看著我把那封信折好,放進口袋。
『媽。』我說。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她說。
她沒哭。
結果害他喪命的不是火星,不是金星,不是木星或土星。我們不必每逢木星或土星或火星照亮夜空的時候就想起他。
這次情形很不一樣。
他的太空船落向了太陽。
太陽是那麼巨大、熾熱而無情,而且永遠都在天空中掛著,你逃都逃不掉。
就這樣,在我父親死亡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母親都在白天睡覺,而且死也不肯出門。我們在半夜吃早餐,凌晨三點吃午餐,在昏濛寒冷的清晨六點鐘吃晚餐。我們時常去看營業一整晚的表演,天亮的時候上床睡覺。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即使偶爾會在白天出門散步,也總是選在看不見太陽的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