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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蘭茜媽媽絕對是一個能夠讓人在三秒鐘之內愛上她的人。她豪爽幽默,孩子氣十足,明明一雙眸子藍得像海水,卻一口咬定自己上輩子是個住在長城腳下的,牧羊女子。對於中國來的孩子,有著濃郁到讓人想流淚的親切。
那陣子,我開始隨著她,開著那五門的小卡車,滿山遍野地亂跑。到很遠的農場買花、摘菜,度過無數笑語蹦跳的辰光。
而「學習語言」這樣一種龐大的工程,她那樣的年紀,所展現出來的投注和毅力,更是讓我由衷地折服尊敬。
有一次,大部份熟稔的同學都忙完了一整個學期的課業,蘭茜媽媽趁著假期前夕發了通告:讓大家聚集到她居住社區的一個教堂來,親手傳授她娘家「挪威大麥餅」的做法。
那其實就是一種超大號的「槓子頭」,只是擀得很薄很勻,圓胖胖一大張,灑滿了糖粉之後,進烤爐去焙。
「挪威大餅好不好吃?」見仁見智,但十幾個來自大陸香港台北新加坡的男孩女孩,利用這個機會,打打鬧鬧,放鬆筋骨,是蘭茜媽媽的真正用心。
攪和了個把小時,幾個農活做慣的西安女生擀出心得來,手勁越做越順,蘭茜有了高徒,顯得十分得意。一疊連聲地抓我出工差,讓我去地下儲藏室再扛幾袋麵粉上來。
我長得粗壯,也祇好裝出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摸黑走進地下室,麵粉是找到了,手一滑,卻讓一袋麵粉從架頂直接砸到我頭上來。登時變成一個雪人,只剩兩個眼睛還是黑的。
蘭茜跟在後面開燈,看我狼狽,居然也不來幫,驚天動地地邊笑邊搥牆。
我讓她笑得上火,用台語罵了一句。她看我眉毛都豎直了,才勉強忍住笑,招呼我自己到她家的浴室去沖澡。
她住的那棟綠色的房子,很像卡通裡花栗鼠過冬的那種大樹屋,我去過幾次,非常喜歡。
我按照她指示的,在門口鞋墊底下找到鑰匙,開門進去,上二樓用客房的盥洗室,開始沐浴、更衣、善後。
洗完澡,在鏡子裡張望了一下,總算恢復了人樣。
蘭茜媽媽吩咐了,讓我隨便從衣櫃裡去挑合適的襯衫牛仔褲,我老實不客氣,換過一身乾衣服。卻有點納悶: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她,怎麼有這一整櫃的男生衣服。
我一面用大毛巾抹頭,一面四處找尋吹風機。前幾天開始下雪,我不想濕著腦袋出門去招涼。
我從客房找到走廊,再從書房找向陽臺,看來這個卡通房子沒這玩意。
正想順手從衣架上摘個毛線帽來戴,卻看到通往陽臺的窄門旁邊,另外有個小木梯,朝上去,是一個神秘兮兮的小閣樓。
這種在電影裡時常會有神秘事件發生的場景,極度引起我的興趣。我把木頭梯子從屋頂拉下來,躡手躡腳地,攀了上去。
閣樓約摸有一人高,纖塵不染,左右各開著方型的大窗。也沒窗帘,亮花花的太陽光照耀進來,不像有什麼吸血鬼會住在這裡的感覺。
但有個奇特的景像吸引了我的注意,讓我瞧得目不轉睛。
空蕩蕩的小閣樓,沿著四週牆壁,擺著幾十盆黃瓷圓盆。裡頭插著木架,架上纏著藤蔓,其中好幾盆,綠葉蓊蓊的蔓條上,掛著晶瑩剔透,寶石一樣的紅蕃茄。
那個畫面,說不出的美麗。然而我的常識告訴我,在麥迪遜這樣一個一年要下六個月大雪的冰國裡,要能在十一月長出這樣多的西紅柿,那可是很大一筆心血。
可不是嗎?我這才注意到,每個盆子裡,除了土壤,還塞著施肥用的岩棉;而那些植物的間距,隔幾公尺,便有一個小型的自動灑水器。簡單的說,這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溫室」呢!
這個栽滿西紅柿的閣樓,讓我對蘭茜媽媽的感覺添了一些泥土味,但仍然只當它是她一個比較特殊的嗜好。事後,也並沒有著意去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