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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聖誕的腳步一近,五顏六色的燈,延著市政府廣場,呈放射狀迤邐開來。光燦燦地,整個麥迪遜市區,像馬戲團一樣。
『這哪有什麼了不起?』蘭茜媽媽一噘嘴,把我塞進車:『走!帶你去看真正精采的。』
她的卡車一發動,結果把我帶去森林裡市府官員、大學教授,還有麥迪遜某些富豪級人士居住的別墅區。果然,矗立在華宅前的耶誕樹高聳入雲,上頭的燈飾造型獨特,襯著敦軟皎白的無際積雪,真是圖畫一般。
『來!帶一些回去。』蘭茜媽媽促狹地說。
我初時還意會不過來,卻看到她老人家說到做到,居然下車去搬人家擺在圍牆外,做應節裝釋的小矮人、小花鹿。
『唉呀!怎麼可以偷東西?』我焦急地,低聲叫喚著。
『我每年都來。他們那麼大房子,不缺這一兩個啦!快快!』她反過來催我。
『不行,這跟跑去廟裡偷神像一樣,天會罰的。』
『還好,我們基督教徒不拜神祇。』她又搬了一個彈豎琴的天使上來。
總之,當我們折騰完,回到她家,天已經很晚了。鵝毛大雪落了下來,看來又是一夜不會停。她酌磨著讓我在她客房裡過夜,主要是想我到家時,幫她搬那些沉甸甸的「賊贓」進屋去。
我們正大呼小叫地搬那些小雕像,我敏感聽到內屋的廚房裡有聲響。我笑著喊:『恭喜啊!蘭茜,家裡來賊了!』
『是嗎?』她眉毛一挑,居然也興高采烈起來。在院子裡抓了一把圓鍬:『哈哈!抓賊去!』
我不敢大意,領先一步護在她身前。微微把大門推開幾吋。
客廳的燈火通明,好個明目張膽的賊!
我正想虎吼一聲,來個「打草驚蛇」嚇跑他,蘭茜媽媽在後頭喊了一聲:『哦!你回來了?』
那個剛捧著一大盤義大利麵跨進前廳的「賊」,右手握著一顆蕃茄,笨大黑框眼鏡下,仍是長不大的孩子臉。
『到密爾瓦基看橄欖球。和朋友多喝了些酒,雪下了,開不回去了。繞過來避一避。』雷米坐到沙發上去吃麵,那個「酋長」把一個大腦袋在他腿上磨蹭,親熱得像一隻初生的小小狗。
『我去給你倒杯水。』蘭茜柔柔地說,又變成看照片時,那個煥發光芒的陌生人。
『謝謝。』雷米回答著,禮貌地,也像一個陌生人。
『你吃慢一點吧。我給你做一份西紅柿湯。』
『嗯!謝謝。』
蘭茜媽媽進了廚房,我這才走近去跟雷米自我介紹。
『歡迎啊!你喜歡看橄欖球嗎?』雷米儼然以主人的身份招呼我,口氣表情倒透著拘謹生份。
『不太懂橄欖球,那在我們國家不是太普遍的運動。』
『哦,這樣。』
『密爾瓦基倒是去過,車還沒到,就好大一股啤酒味呢!』我沒話找話說。
『是啊!』他一下子快樂起來:『那是最有名的啤酒城,到處都是啤酒工廠,喜歡啤酒嗎?』
『喜歡啊!尤其是那股聞起來就醉的甜味。』
我們逐漸有了共同話題,氣氛熱絡了不少。
『嗯,怎麼好像很少看到你?』
『哦,嗯…,我忙,少回來。』雷米的臉色一沉,我這個豬頭,才剛把場面弄得自然,一下子又搞僵啦!
雷米欠起身來,客氣地說了一句:『我去車裡拿些東西,您先坐一會兒。』說著起身往後走去,從側門進了車庫去。
而就在這時候,我突然靈機一動。先一把將那個大搖大擺,也打算跟上去的拉布拉多攔了下來;很快地,在電視几下的抽屜中找到紙筆,扼要地畫了一個這房子的示意圖,一樓有客廳、廚房,二樓有臥室、書房,我畫了一個通往閣樓的梯子,再然後,在那個代表閣樓的空格裡,畫上一顆豔紅色的鑽石……
我在一旁寫:有寶藏!記得去看哦!
然後,把那張紙摺成一個環,綁在「酋長」的項圈上,這才讓那隻一直想要掙脫的大狗,放開腳步奔去,「砰」地一聲,頂起車庫的門,流著一嘴口水,跑去找牠已經長大了的小主人…
戶外的雪更大了,但氣溫沒有想像中冷。我預測:在凍死以前,應該可以順利走回我的宿舍。
我套上大衣、耳罩,走到馬路上來。回頭再瞥一眼,屋子一角,蘭茜愉悅地在砧板上切著要下鍋的,西紅柿。
而那個雷米,應該在兩分鐘以後,會走上那個他很可能根本不曉得始終存在著的,溫室閣樓吧?
我在埋到腳踝的雪地裡走著,暢快地唱著『真善美』的主題歌。
由衷地希望:再過兩天,耶誕夜前夕的那個晚上,可愛的蘭茜媽媽,就不要再去用雞蛋丟別人的窗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