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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她發覺她這個『後肉體階段生命』跟電、跟光、跟雨、跟空氣,都是有著神奇互動的。
好幾次,她追上被小孩脫手飛掉的汽球,輕輕搓著裡頭的氫氣,緩緩推回他們的手中;而居然沒有任何一次有人感覺到奇怪:為什麼一個灌得飽飽的大胖汽球,能夠由高往低地自己飛下來呢?
好幾次,她旁觀著情侶在某個大廈的角落裡談判分手,對於那個口吻強硬態度冷漠的一方(通常都是男生,哎!),她會擰一把空氣裡的水分,硬塞到他的瞳孔裡頭去,儘管對於結局並不產生改變,但至少讓他看起來『泫然欲泣』,被甩的另一方,心裡也才好過一點。
而每當陰霾天或霪雨天,她可以輕易地在一些金屬或玻璃的表面看到完整的自己。
年輕的她,居然分外地美麗,盈水的瞳,微彎的唇,都是適合微笑的;她留著接近腰部位置的長髮,但因為兩邊各自束成光潔如瀑的髮束,那髮絲便不顯得過長過重,無風自動地輕微飄揚著,像在四月陽光中追逐的雲。
她的上身是一件白得發亮的長襯衫,下身是轉圈時會像蓮葉般兜成圓形的長裙,恬淡的牛仔布色澤,讓她整個人活脫脫是個村姑的模樣。
『我為什麼會是這種淳樸到不行的打扮呢?而我又為什麼這樣喜歡看著打扮成這樣的自己呢?』同樣地,這個問題仍舊是得不到回答的。
然後,有一天,太陽把大樓左側的一個偌大噴水池照耀得瀲灩灩的,幾個頭髮衣服都已濺濕的孩子索性打起赤腳,『哇啦啦!』地喊著笑著戲耍著,水珠瀰漫到空氣裡,他們的身旁折射出幾條小巧玲瓏的彩虹。
那個畫面吸引了天舞,她的兩根辮子因為高興像歡迎主人回家的狗尾巴豎得老高,連跑帶飛,就想從十層樓高的位置,向那汪鑽石般的水池奔去。她知道那些牆壁、水泥、落地窗是擋不住她的,她迎著亮花花的光芒,箭似地射了出去。
那個光,讓她必須有短暫的幾秒鐘閉闔起眼睛。而出乎意料的是,當她再次睜開雙眼,她仍像棉絮般逗留在空中,周遭的樂音輕快奏鳴著,她,還在大廈裡頭。
她將信將疑地又繼續嘗試了很多次,為了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她甚至忍著眼皮被強光灼熱的微痛。但結果都是一樣的。
過程周而復始地重複著,光包裹住她,像棉花糖般暖呼呼軟綿綿,她毫無阻礙地陷入進去,但當她計算著自己飛行的時間應該老早穿透了大樓牆面建築該有的厚度,她像一顆從莢裡被彈出來的豌豆,重新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於是,她知道自己是不能離開這棟大樓的。『多幸運啊!幸虧是一棟這樣巨大這樣好玩的大樓。就算住了下來,也不會無聊的!』她一點都不感到沮喪,樂觀地,這樣告訴自己。
這時候,她老早已經發覺自己是不需要睡眠的,無時無刻,她都活力充沛,蹦蹦跳跳。這刺激了她對這棟摩天大樓的所有角落展開了永遠都不膩不累的,探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