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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多,我在東京下車。我找到一位車站的工作人員,向他詢問如何去三鷹。我按照他教我的轉乘中央線電車,大約過了四十分鐘左右就到了三鷹。當時太陽正要落山。
我從三鷹車站的月台走下樓梯,一走出剪票口時,就看到掛著一塊周邊地圖的看板,上面寫著車站前的商店名稱等等,我在地圖上發現玉川上水就在車站的旁邊。
徹也如果是太宰治轉世投胎的話,那我就是山崎富榮。為什麼當時我沒有追隨徹也呢?如果當初我和他一起死了的話,就不會遇到這些事情了。不過,沒關係。我現在也已經走到終點站了,我也要追隨徹也的腳步而去,徹也一定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吧。
我走出車站往左轉。沿著步道種植的好像是櫻花樹,我越過枝葉間往下看,可以看見緩緩傾斜的土坡。在那底下橫臥著一條用石材組合建造而成的像是水渠的溝。寬約兩三公尺、深約一公尺左右,但是溝裡並沒有水在流動。太宰當時是在哪裡投河自盡的呢?如果要自殺的話,應該水量要很豐沛才對吧!
天色愈來愈暗,我沿著玉川上水走。不管我怎麼走,都看不到標示著太宰治和山崎富榮自殺地點的石碑之類的東西。而且不管我怎麼走,水渠裡都沒有水,也聽不見流水聲。從櫻花樹的枝葉間看到的水渠底部,只有附著泥土的乾枯樹根盤根錯節。
難道是我弄錯了嗎?這會不會是另一條也叫做玉川上水的什麼東東呢?
我很疑惑,繼續走著。水渠從車站前的商店街來到了整片農田的地方。經過一個小彎道後,進入像是公園的森林。穿過森林時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了。因為沒有路燈,所以我看不清楚四周。走出森林後我又走了一陣子,來到了一座石橋前。欄杆上刻著「新橋」兩個字。太宰治和山崎富榮的屍體,不就是在新橋旁被發現的嗎?聽說他們兩人的腰上綁了紅色的繩子。
我站在橋的正中央,俯瞰著黑暗的下方。在三公尺下方的水渠裡並沒有任何聲音傳來。我只聽到偶爾傳來過橋的汽車聲。
『妳在做什麼?』
我嚇了一跳轉過頭一看,是個矮胖的男人站在那裡。年紀大約四十歲左右吧,身穿一件灰黑的夾克。個子比我還矮一點,頭髮剃得很短,臉的輪廓雖然有稜有角,但是他的眼神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哀怨,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向前彎著身體看著我。
『你是誰?』
我在前面不遠的地方開店,因為我沒在這附近看過妳,想說妳一個人愁容滿面地站在橋上,覺得不太對勁……,如果打擾了,對不起。』
我轉頭看著旁邊。
『如果可以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
『什麼?』
『這裡是玉川上水嗎?』
『是的。』
『太宰治和山崎富榮就是在這裡投河自盡的。』
『妳也是太宰治的書迷啊?』
男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得出來那個男人鬆了一口氣,他的眼睛望向河底。
『是嗎?原來是因為沒有水,所以和妳預期的不一樣啊,這裡以前也曾經有綠茶色般的水緩緩流動呢!雖然河川不是很寬廣,但是河水的顏色卻很深,越是河底流動得越快。一旦掉入河裡就爬不上來了,所以成了自殺的名地,也稱之為食人河。據當地的人說,太宰死的時候,那一年有三十具左右的溺死屍體浮上來,小孩子都不敢靠近這條河。大約是在七八年前吧,上游的取水場被關閉後,水就不流下來了,就變成現在妳看到的這個樣子。』
『那玉川上水不會有水了?』
『是的。』
我呆若木雞,噗嗤一聲笑出來。我受不了了,乾脆蹲下來,抱著包包一直不停地笑,笑得肚子都痛了,差點喘不過氣來,但我還是無法忍住不笑。
我不知自己笑了多久,調整好呼吸後抬起頭來,那個男人還站在那裡。他臉上浮現出擔心的笑容看著我。偶爾駛過的車子頭燈照亮了這個男人的樣子。
『對不起,因為實在太好笑了,不曉得多少年沒有這樣笑過了。』
我站起身,將頭髮往後攏。
『妳是九州人嗎?』
『你怎麼知道?』
『我聽妳說話的口音,因為我也是在長崎出生的。』
『我雖然算是福岡人,但是我離佐賀比較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本來打算在這裡死掉的。』
男人點點頭。
『你是因為這樣才和我說話的嗎?』
『即使不可能投河自盡,但是從這裡跳下去也會受重傷,如果不能動彈的話,或許會凍死在這裡。』
『謝謝,不過現在已經不要緊了,我已經不想死了。』
『妳有地方住嗎?』
『我可是打算來死的耶。』
『如果妳不嫌棄的話,就來我家吧?』
『這樣對你家人不好意思。』
『我獨居啊。家裡雖然很小,但是還有地方睡。』
妳不要誤會,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妳會不會正愁沒地方住……』
『我知道了。』
男人看了看我。
『謝謝,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叨擾了。』
『我叫做島津賢治,可以請問妳的名字嗎?』
『我叫做雪……』
『雪?』
『不,是松子。我叫做川尻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