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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治抬頭仰望監視塔。沿著有刺鐵線架設的監視塔上架設著機關槍,槍口正對準他們。即使赤身裸體的日本僑民接二連三倒地,仍然沒有人命令停止這種殘酷的行為。怒火在賢治的眼中熊熊燃燒。
日本人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被視為敵對外國人關在這個俘虜營內。他們移民到美國之後,四、五十年來辛勤耕作,把荒蕪的不毛之地變成了沃土,都是吃苦耐勞、任勞任怨的善良百姓,只不過擔任了日僑親睦團體或是同鄉會的領袖,或是德高望重的人,就被視為敵對外國人遭到逮捕。賢治是在美國出生,擁有美國國籍的第二代日裔美國人,只因為他是日本報社的記者而遭到逮捕,被關在這個俘虜營內。然而,同樣被認為是敵對外國人的德國人、義大利移民卻沒有被視為戰俘而遭到逮捕。難道這就是美國的正義和人道,美國的民主主義嗎?
天羽賢治內心充滿憤怒,難以原諒美國這種蠻橫無理的做法。必須阻止他們繼續做這種殘暴的行為!然而,一旦反抗荷槍實彈的美國士兵──想到首次懷孕的妻子、年邁的雙親和正在讀高中的弟妹,正翹首盼望自己早日獲得釋放,他無法下決心。
洛杉磯日僑會會長清水一平的膝蓋無力地跪在沙地上。賢治的猶豫頓時煙消雲散。在這一百七十個人中,唯一擁有美國公民身分的自己必須挺身而出。天羽走出隊伍。
「站住!站住!」
士兵舉槍制止,但賢治仍然走向站在前方中央瞪著眾人的中士。
砰!
槍口噴著火。激動的士兵開槍警告。賢治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他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僵硬,心跳加速,心有餘悸地一步、一步走向中士。
當賢治走到最前排時,中士「呸」地吐出了口香糖,長滿金毛的粗壯手臂舉起了槍。
「天羽,危險,快站住!」
後方有幾個人叫了起來,但賢治沒有停下腳步。他的眼中只看到瞄準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噴火的槍口,在灼熱的空氣中上下晃動。
賢治在距離中士五公尺的地方停下了腳步,正視著那對冷酷的藍眼睛。
「不要開槍!我是美國人。」
聽到賢治的叫喊,中士那對藍眼睛眨了一下,把槍放了下來。
「你這個黃皮膚在說什麼?」
「我是有美國國籍的日裔美國人!」
「你哪裡像我們美國人?你倒是說說看啊。」
他似乎在嘲笑賢治的黃皮膚。
「我父母是日本人,但我是在美國出生,擁有美國國籍的第二代日裔。」
「原來是第二代,但是,即使用了漂白劑,也沒辦法讓黃皮膚變白,日本佬終究還是日本佬啊。」
中士不以為然地說完,站在他兩側的士兵也都露齒大笑起來。賢治因為屈辱而氣歪了臉。
「你的話說完了嗎?趕快讓昏倒的人回營房,如果有人因此喪命,我身為美國公民,一定會控告你!」
賢治滿腔憤怒地說道。
「什麼?控告我?你這傢伙要控告我什麼?」
「日內瓦公約規定,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虐待戰俘,你們的行為顯然違反了國際法!」
「你給我閉嘴!是日本佬違反了國際法,攻擊珍珠港才是你們這些猴子背叛的欺騙手法!」
中士在珍珠港事件中痛失兩名親人,他內心燃燒著憎惡和復仇之心。
「這是國家和國家之間的軍事行為,你們只為了一個湯匙,讓不曾參戰的俘虜脫光衣服站在超過華氏一百度的烈日下,就是違反日內瓦公約的虐待行為。」
「是你們違反禁止持有物品的規定,是你們的錯!難道你打算反抗美軍嗎?」
中士把手指放在手槍的扳機上。一陣寒意貫穿了賢治的全身,可能會遭到槍殺的恐懼令他不寒而慄。
「中士!打雷了!」
其中一名士兵指著天空叫道。烏雲突然出現在天空的某一點,隨即籠罩了整個天空,雷聲轟隆響起。
沙漠立刻變了臉。驟風吹起沙塵,緊貼著地面生長的山艾樹被連根拔起,在天空中打著轉,被吹得無影無蹤。
「打雷了!所有人都趕快躲起來!」
中士吹著哨子命令眾人躲避。那些士兵鳥獸散地跑向兵營,賢治等一百七十名裸著全身的日僑也都逃進了營房避難。
沙漠打雷十分可怕。滂沱大雨中,好幾道閃電在黑色天空中奔竄,發出巨大的聲響,彷彿要摧毀地上所有的一切。
漸漸逼近的雷鳴落地時,在沙漠上投下火柱。震耳欲聾的雷鳴才剛結束,地上立刻出現了六、七條火柱,每個人都嚇得膽戰心驚。
賢治聽著似乎將穿破營房屋頂的豪雨和驚人的雷聲,回想起曾經發生在雷雨天的悲慘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