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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小濱是新兵,但二十一歲的男人唱這種歌太奇怪了,他扯著嗓子,瘋狂地高唱著:「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啦啦啦。」
發了瘋的他內心想著自己年幼時,陪伴在他身旁的母親身影。思念母親的這首童謠令人聽了為之鼻酸。
歌聲突然停止了。
「報告上等兵!救助艦來了!救助艦來營救我們了!」
小濱歡呼起來,柴油反射著正午陽光的南洋海面上,完全看不到一丁點船的影子。
「小濱,船還沒有來,你再堅持一下!」
忠努力消除他的幻覺。
「報告上等兵,船不是在那裡嗎?慢慢開過來了,如果不趕快過去,它又要開走了。」
說著,他鬆開了緊緊抱著的木板,開始游泳。
「不要!不要游泳,在這裡等船過來!」
忠游到小濱身旁,正想抓住他的手,小濱用力把他甩開了,濺起一陣水花。然後,五公尺、十公尺地越游越遠。忠追了上去,但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小濱突然停止游泳。
「媽媽!」
他大叫一聲,隨即慢慢沉入海中。
小濱剛才緊緊抱著的木板漂到了忠的面前。沾滿油污,黑得發亮的木板上,留下了小濱手臂的影子。
忠茫然若失良久,讓身體隨著海浪漂浮。周圍的人一個又一個地沉入海中,只有他們前一刻還緊緊抓住的木板在海浪中浮沉。忠從這些木板中找到一塊看起來是船甲板所用的大木板,用綁腿綁在背上。為了避免消耗體力,他早就丟棄了原本掛在腰上的背囊和槍枝。不時看到很小的島影,對游泳有自信的人紛紛游向島影的方向,但忠仍然漂浮在海上。
暮色降臨時,忠的周圍只剩下十幾個人。天色完全暗下來後,完全看不到周圍其他人的影子。黑暗中,海浪越來越大,當從像山一樣高的海浪頂端被打入水中時,很害怕就這樣被吸入海底。雖說是熱帶的海面,但落海至今已經七、八個小時,寒氣滲入體內,渾身都不停地顫抖。
令人心生畏懼的漫漫長夜終於結束,忠附近看不到任何人。強烈的睡意不斷襲來,他的身體已經冰冷,只有小便時,大腿可以感受到微微的溫暖。雖然他告訴自己不能睡,但忍不住昏昏沉沉,眼前浮現出父母和兄妹健康的身影。
「忠,你上學之前,先把半打襯衫、十雙襪子和兩件洋裝送去布朗先生家。」
父親吩咐他把洗好的衣服送給客人。
「布朗先生家離忠的高中很遠,如果不急的話,我可以送過去。」
那是哥哥賢治的聲音。
「忠哥是足球選手,不是剛好可以鍛鍊一下身體嗎?」
妹妹春子人小鬼大的臉浮現在他眼前。隨即傳來母親提醒的聲音:
「不管是賢治或是忠去送都沒關係,我把布朗太太的洋裝燙得很挺,小心不要弄縐了。」
每當海浪打來時,他就聽到母親的聲音,隨即醒了過來。
他昏沉片刻後醒來,醒來後又再度昏沉,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飛機的聲音,他終於清醒了。太陽太刺眼,他趕緊移開視線,立刻看到有一艘船越來越近。他腦海中掠過一絲不安,萬一是敵艦怎麼辦?但或許因為會說英語,所以,即使是敵人的船,他也希望可以獲救。不一會兒,船隻和飛機用閃光信號取得聯繫,七、八個抱著木板的士兵不知道從哪裡游了過來。
救助艦終於來了,繩梯剛好落在忠的頭頂上方。由於這次人數不多,所以一個又一個很有秩序地抓住了繩梯。被拉上甲板後,他閉上眼睛,差一點睡著了。
「清醒一下!不要睡著!」
有人打他的耳光,他才終於醒過來,但身體無法動彈。在朦朧的意識中,他知道有兩名水兵把他身上沾滿柴油的衣服脫了下來,把他丟進桶裡的汽油中浸泡,洗除身上的柴油後,用毛毯把他裹了起來,遞給他一杯熱茶和乾麵包。他頓時感到極度飢餓,連胃都痛了起來,但柴油灼傷了他的喉嚨,根本無法吞嚥。
「喂,你獲救了!太幸運了!」
幾個水兵拍著他的肩膀,然而,忠並沒有為獲救感到喜悅和感動,或許是因為漂流時的打擊太大了,他宛如夢遊者般神情恍惚。接下來的十天,他的糞便中都夾雜著黑色的柴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