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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沉默了一會兒,但沒有要跨步離開的樣子。他把手插在褲袋裡,看著地面。我以為他掉了東西,忍不住跟著看地上。
「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青年的聲音從頭上降下來,我急忙抬頭。
「才沒那種事。一定有地方……」
我焦急地說,語尾抖了起來。
「一定有地方可以回去的。」
自己的話聽起來居然這麼假,我都快昏倒了。我連這個人犯了什麼錯都不曉得,怎麼能毫無根據地說什麼一定有地方可以回去?這種不負責任的話誰聽得進去?我覺得我的嘴巴一定飄出了比犯錯更糟糕的味道。
可是青年慢慢地抬起頭來了。
「喝個茶好了。」
然後他回望紅色的自動販賣機。
「仔細想想,我喉嚨好渴。」
勉強擠出笑容的嘴巴很不自然,令人心痛。其實他剛才說的「沒那個心情」,應該是最直接地表達出他現在的心情吧。就算喝茶,也不可能改變什麼。可是非改變不可。否則這個人感覺也會就這樣消失到什麼地方去。
怎麼辦?我該怎麼做才好?我找不到答案,買了兩罐茶,一罐遞給他。長椅都坐滿了,所以我們在人行道旁的花壇邊緣坐下來。
他剛才說他渴了,卻沒有喝茶,腳在身前打直,頭抬著,但不用說是坐在旁邊的我,連眼前來來去去的行人、再過去的綠地、許久不見的晴空,他似乎都沒有看進眼裡。
果然。我根本無能為力。這我從以前就已經經驗過好幾次了。就算發現什麼人犯錯了,也不能怎麼樣。即使鼓起勇氣攀談,也無法再踏出更進一步。那樣的話,乾脆打一開始就不要發現更好。
我焦急,想要設法舒緩他的心情,嘴唇卻像灌了鉛似的,甚至無法張開。旁邊散發出濃得化不開的犯錯氣味,我待在旁邊,覺得肺部受到壓迫,難受極了。
「我的工作是種菊花苗。」
青年以乾燥的聲音娓娓道來,姿勢就跟剛才完全一樣,一手緊握著連蓋子都沒打開的寶特瓶。
「然而我卻調錯了溫度。」
我想要「哦」或「嗯」地附和,卻只能點頭。
「害得幾千株苗沒有一棵活下來。」
電車發出巨響駛過。幾千株苗。是彼岸(註三)時節常看到的菊花吧。
「我到底在幹嘛啊。溫度管理明明是基本中的基本。」
我原本緊張萬分,不曉得他究竟犯了什麼大錯,結果大為落空。菊花。菊花唷?不是期貨失敗也不是考試失利,也不是做假帳被揭發,而是菊花。是花。花跟犯錯實在很難聯想在一起。世上有各式各樣的人,有五花八門的職業,也有形形色色的錯誤。
「你種的菊花,呃,是瀕臨絕種的品種嗎?」
青年面無表情地看我。
「什麼意思?」
「不,問問而已。」
「莫札特……」
「什麼?」
「聽說聽莫札特有助生長,所以從剛發芽的時候開始,我就讓它們聽莫札特。雖然我對莫札特一點興趣也沒有。」
「你是說給菊花聽音樂嗎?」
青年點點頭。
「聽說這樣可以讓花開得更漂亮。」
青年說,靜靜地嘆了一口氣。
「早知如此,我就把卡拉OK搬進溫室,唱喜歡的歌給它們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