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脇開著警車在市內巡邏,神足坐在旁邊。
時間是晚上九點多,車頭燈照亮了前方狹窄迂迴的農業道路,這一帶還維持著開發前的老樣子,有一大片農田,還有搖搖欲墜的倉庫般的木造房子。房門前杮子樹的枝椏伸得長長的,鮮豔的柿子結實纍纍地掛在樹梢,映著車燈。
「天氣越來越冷了。」
「就快十二月了嘛。」
「那個男的不知道怎麼樣了。」
「你是說那個醉漢嗎?」
「是啊。我以為他六十多歲了,沒想到才五十幾。被公司裁員,去找工作卻找不到,被老婆痛罵,自暴自棄,藉酒澆愁……看著連我也感傷起來了。」
「是啊。」
山脇雖然口頭附和,但並不是真的有同感。他畢竟還年輕。
無線呼叫聲響了。神足拿起無線對講機,警車內頓時充滿了緊張氣氛。山脇不禁用力握住方向盤。
「巡邏車二號,巡邏車二號,請說。」
「疑似發生傷害事件。現場是幸福之丘第五區第七棟一○三號。二十一點二十分通報一一○,男性,姓名不詳。據報有人持刀傷人。請立即趕往現場,向報警人了解情形,掌握狀況。一一○受理編號XXX。」
「了解。巡邏車二號即刻前往幸福之丘第五區第七棟一○三號。」
神足放下無線電。
「幸福之丘第五區第七棟一○三號,有人報警說持刀傷人,不知是不是肇事者本人。」
「是。」
山脇按下警笛的自動鈕,警笛聲劃破了黑暗,他重重踩了油門。
幸福之丘第五區,是昭和五○年代至六○年代(約一九七○後半到整個八○年代)期間開發出來的社區。住宅樓高僅五層樓,並非高樓建築。全數為出售而非業主專營出租的賃貸類型。居民當中有居住已久的,但經過買賣、房屋所有人出租等等,以新來的居民居多,至少有半數都換過人了。
一○三號住的是誰呢?山脇試著從平日的巡邏中回想,但沒有想出任何面孔。
駛過農業道路,來到國道十六號。大馬路上是一家家複合式餐廳和家電量販店。都是一些以開車族為主要客層的大型店舖。最近郊外的景色千篇一律,甚至經常令人不知道置身何處。大型店舖色彩強烈的招牌招搖地朝馬路突出,原本恬靜的風光頓時變得殺氣騰騰。
最近葬儀社的招牌變多了,顯然城市的高齡化衍生了這項需求。
「那邊右轉。」
「是。」
山脇打了方向盤。
警車從國道轉入一般道路。短短的坡道兩旁種了櫻花樹,但如今卻空留枯枝。
爬完坡,眼前便是一大片社區。這麼多相同形狀的建築聚在一起,不迷路也難。喝醉了回到家,常會錯按別人家的門鈴。每個月他們總會接到幾通有可疑人士按鈴的一一○通報電話,但大多都是醉鬼的傑作。這裡的住宅總共約有七千戶。山脇關掉警笛。
「第七棟。」
他在神足的指示下,正確前往第七棟。
接獲一一○通報時,最重要的是盡快趕到現場。山脇與神足正確地掌握了這個社區各棟大樓的位置。平常警察的巡邏並非漫無目的,像這種時候,就能試出平時活動的成果。
警車開在社區內狹小的道路上。道路兩側是一排排同樣規格、同樣大小的建築物。儘管認為何妨蓋點不一樣的建築物,增加變化,但這想必是以效率為目標的結果。這個社區建造時日本還在成長當中,當時為了成長,一定凡事都講求效率吧。
警車在社區內的道路上減速。開車必須小心,因為可能會有人突然衝出來。
燈光照亮了社區建築的側面,「7」這個號碼清晰可見。
山脇把警車停在第七棟前。
神足拿起無線電,報告「巡邏車二號,抵達幸福之丘第五區第七棟。二十一點二十五分,前往現場。」
「走。」
「是。」
山脇和神足下了車。目前狀況不明。因為有人持刀傷人,山脇不禁感到緊張,伸手摸了摸腰間的NEW NAMBU M60手槍的槍套。
一○三號室就在樓梯旁,屋裡亮著燈,燈光透過陽台照亮了庭院。這裡的一樓是附帶庭院的,院子裡沒有垃圾或落葉。鋪著草皮,但因為季節的關係有些枯萎。朝院子延伸出來的陽台上有空盆栽,白色塑膠製的,好幾個疊在一起,規規矩矩,整整齊齊,彷彿展現了這家人的個性。到了春天,這些空盆裡就會種起花朵吧,但現在空得令人感到有寒意。
面向庭院的窗戶窗簾是拉上的,無法窺見屋內的狀況,絲毫不見人影。
「從大門進去。」
神足說。
「希望門沒鎖⋯⋯」
山脇回答。
「大門不行的話,就只能從陽台的玻璃門破門而入了。」
山脇跟著神足走向大門。
「讓我來。」
山脇搶上前。不難想像可能會發生突發狀況,危險必須由年輕的自己來扛。
他先看門牌,「押川」。他想起來了,是一戶有殘障兒子的家庭。
走近大門,伸手抓住門把緩緩轉動,門把順勢跟著轉動。
「門沒鎖。」
山脇看著神足。
「進去吧。」
神足以嚴肅的表情點點頭。
他們悄聲打開了門。
「押川先生,押川先生,我們是警察。」
從門縫往屋內看,玄關擺著鞋子,有男鞋、皮鞋,還有運動鞋。也有女性的鞋子,不是高跟鞋,是實穿的低跟鞋。
「啊!」
山脇不禁叫出聲來。
「怎麼了?」
神足從他身後問。
「看得到人的手,好像倒在地上。」
看得到人的手,一個倒在地上的人伸出來的手。
「什麼?快開門!」
神足大聲下令。
「是。」
山脇猛然把門整個打開,進入屋內。
一名男子俯臥著。他手裡握著聽筒,那隻手滿是鮮血。血流了不少,手臂上也有。
仔細一看,玄關和門的內側也沾了血,看來是這名男子打開門鎖的。
不知道是死是活。
「這個人交給我,山脇你去看裡面。」
「是。」
山脇聽神足的吩咐,沒脫鞋便直接進入室內。
玄關上來的穿堂直接通往廚房兼餐廳,看得到餐桌椅,血是從那邊一路蔓延過來的。
山脇小心走著,盡量不踩到血。
身後傳來神足呼喚男子的聲音:「還有氣。喂,你還好嗎?」男子似乎還活著。神足以隨身的無線電請求救護車支援。
山脇循著血跡,來到房門前。血來自這個房間,房門是拉門。他小心翼翼地推開拉門。燈是開著的,這個房間的外面就是陽台。照射到外面的亮光原來就是來自這個房間的燈光。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被窩。這是個和室,看樣子是寢室。裡面一點聲響都沒有。山脇把拉門整個推開,房間裡鋪著棉被。
一瞬間,他愣住了。腳邊有一攤血。是那名男子的血嗎?
房裡鋪了兩床棉被,棉被隆起成一個人型。裡面有人嗎?被子上並沒看到血。
山脇掀開棉被,被窩裡是一個仰臥的女子,中年女子。是男子的妻子嗎?枕著枕頭的頭顱四周形成了血池。大量的血滲透了床單被褥,染成了深紅色,血多得彷彿像是從底下汩汩冒出來似的。血是從脖子流出來的,她的脖子被刺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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