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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妳試著想像建造樓梯時的狀況。先建造第一階,再建造第二階。有了第二階,才能建造第三階,再接著建造第四階、第五階、第六階……第一百階、第一千階,一直建造下去。不管多高的樓梯,都是從第一階開始建造、都是從那裡開始。」
「所以,那個樓梯跟數學什麼法、以及『首先』之間,有什麼關係?」
「都是同樣的探討方式。處理事情時,我會從『首先』開始思考,亦即從n=1開始思考。沒有第一步就沒有第二步,沒有第二步就沒有第三步。就是要這樣逐一建立起來。譬如,這盤甜點也是一樣。要先確認總共有冰淇淋、布丁、巧克力蛋糕、水果塔四種甜點,然後決定吃的順序,把從頭到尾的順序搞清楚後再開始吃。這些甜點中,『首先』應該從冰淇淋吃起,因為放著不吃就會不斷融化。」
「那麼,像我這樣完全不思考,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放任冰淇淋融化,把盤子弄得黏嘰嘰,是不該有的吃法囉?」
「不、不,我沒那種意思。小岬用自己的吃法吃就行了,我只是在說我自己的吃法,並不是──」
「你呀,」小岬打斷肇的話,「為什麼老是這樣,只想著自己呢?」說完,毫不客氣地把叉子指向對方。
「咦?我無時無刻不想著妳啊,對吧?所以才這樣約妳吃飯──」
「不,我說的不是這種事。」小岬煩躁地大叫,把叉子放在桌上。「算了,你就是這樣,大家才會嘲笑你,說你太拘泥小節,缺乏決斷力。」
「咦,什麼?等等,大家說?說什麼?誰在說?」
「不知道,謝謝招待。」
小岬把膝上的餐巾折好放回桌上,看也不看肇一眼說:「我去一下化妝室。」離開了座位。
*
兩人走在通往地下鐵車站的冷清馬路上。走出店外後一直微低著頭像是在思考什麼的小岬,終於開口了。
「那麼,在什麼狀況下,你會遲遲不敢踏出第一步?」
「應該是在無法確定第四步或第十步、甚或第一百步的時候吧。也就是,在大腦還沒完成排序的狀態下。當所有步驟確定時,我就會踏出第一步。」
「但是,有很多事即使想決定從頭到尾的順序,也無法當機立斷吧?」
「這時候就等所有判斷條件齊備了再做決定,不用急。」
「有時不急也不行吧?」
「妳是指什麼?」
小岬停下腳步要說什麼時,從肇的西裝口袋傳來手機的震動聲。
「啊,對不起。」
肇拿出手機,用工作時的聲調接電話說:「喂,我是篠崎。」在兩人之間,這是屢見不鮮的情景了。小岬不生氣也不悲傷,只是茫然地看著他,輕輕地甩甩頭,仰望天空。被雲覆蓋的天空,只給人微髒的感覺。小岬把嘴巴朝向天空,宛如要把飄盪在頭頂上的暗灰色全吸進體內。似乎是公司發生了工作上的問題,肇用帶點煩躁的語氣說明電腦的檔案在哪裡。小岬輕聲嘆息,把臉轉回來。
「看來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做到了,篠崎──」
小岬喃喃自語,沒打算說給誰聽。然後,重新背好肩上的皮包,先跨出步伐穿越紅綠燈改變顏色的斑馬線。
當小岬走到橫亙在四線車道上的斑馬線的一半時,肇才發現被扔下了。
「那個檔案一定要今天送出去嗎?」肇邊繼續交談,邊隨後走向斑馬線。「對不起,我稍後再給你電話。」
暫時掛掉電話的肇,追著小岬的背影往前跑。就在紅綠燈開始閃爍,小岬正好走完斑馬線時,肇追上了她。
「對不起、對不起。」
肇伸出右手,想從背後搭住她纖瘦的肩膀。
這時,銳利的聲響劃過耳際。
「鏘!」
同時,讓人無法張開眼睛的強烈光線,從正面……不對,正確來說是腳底一湧而上。
肇反射性地舉起手臂擋住光線。
片刻後,他隔著眼皮確認光線已經消失,才忐忑不安地張開眼睛。到處都看不到剛才包圍自己的光線,周圍又恢復夜晚的景色。但他的表情依然充滿警戒,放下連同公事包一起舉起來的左手臂。
「妳沒事吧?」肇先確認小岬的狀況。
「咦──?」這時罩才發現周遭的異狀。
應該在眼前的小岬不見了。
不知為何正前方變成一座大鳥居。
「這是哪裡?」
肇扭頭想確認位置,視野卻突然被兩個並排而站的男人擋住了。
「哇!」
驚慌失措的肇不由得往後退。
「啊,真抱歉,嚇到你了。」
站在左邊的男人滿面笑容,輕輕地舉起了手。
站在右邊的男人也配合那個人,以僵硬的動作稍微點頭致意。
「有、有事嗎?」
肇不自覺地把裝著公司重要資料的公事包緊抱在胸前,尖聲大叫。
「篠崎肇老弟,我們不是什麼可疑人物。」
「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們知道所有關於你的事。你叫篠崎肇,二十九歲,隸屬於系統營業部,喜歡的棒球選手是前巨人隊的川相,討厭的食物有番茄、小黃瓜、茄子,總之就是不喜歡所有夏天的蔬菜。小學時第一次買的音樂CD,是小早安的《一點點的愛》。」
「為什麼連這種事都知道──」
「因為我是神。」
「蛤?」
「我是神啊。」
「神、神?」
「對,那裡的神。」
男人霍地舉起手,指向肇的背後。肇不禁循著他的手指回過頭,看到剛才的鳥居與向那裡延伸的黑漆漆的參拜道路,寂寥地盤踞在雜樹林前。
「我在這間神社工作。」
把頭轉回來的肇,依然緊抱著公事包,再次盯著眼前的兩人。
左邊那個自稱為「神」的男人,穿著長袖翻領襯衫,吊著吊帶,襯衫上面有從沒見過的花樣重重交疊。年紀大約四十多歲將近五十。突出來的肚子,把吊帶向左右撐開。不管是從寬下巴的臉來看,或是從有點稀疏的頭髮來看,都只是個普通的中年男人模樣。
另外那個右邊的男人,年紀比自己大一點,大約三十出頭吧。穿著合身的西裝,戴著黑框眼鏡,頭髮整齊旁分。他察覺肇的視線,馬上以必恭必敬的姿勢再次微微行禮致意,說:
「我也是神,不過,跟這間神社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今天是以觀察員的身分同行。」
肇把突然自稱為「神」的兩人打量一翻後,默不作聲地往旁邊跨出一步,打算在被捲入麻煩之前離開現場……
擋在肇前面的這兩個可疑的傢伙到底是誰?竟然自稱是「神」?怎麼看都比較像詐騙分子呀!這樣的「神」真的能夠相信嗎?想要知道永恆之神如何大顯神威,絕對不能錯過萬城目學最新力作《恆久神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