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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當中,也有人都乖乖聽從集團的吩咐。」兔田也曾聽聞此事。可能是有人質在他們手上,或是欠他們恩情,有現職警察會提供他們情報。
「要不是有警察提供的可靠消息,我們就不知道該相信什麼才好了。站在犯罪者的立場來看,真是感激不盡。」
綁架的對象幾乎都是成人,而不是孩童。這並不是因為孩子是天使,而是因為成人比較容易乖乖聽話,能告知利害關係,加以說服。有條理地加以說明,關進窄小的房間裡,也會比較易於管理。
兔田駕車而行,車道的中央線浮現在車燈前方。夜晚的車道一路往前方無限的黑暗延伸而去。
「對了,關於會計的事,你聽說了嗎?」
「聊完狗的事,接著改聊會計是吧。」豬田勝說話向來很隨興,一會兒扯東,一會兒道西。「應該還在逃亡吧。反正最後一定會被抓回來,何必逃呢。」
負責管理集團內部資金的女子失去下落。
「好像已經抓回來了。」
「哦,是嗎?結果是怎樣?」兔田雖然開口問,但就算沒聽到回答,他也大致猜得出來。不可能只是對她咐吩一句「下次別這樣」,就沒事了。「話說回來,她為什麼要逃?那名會計也工作很多年了,比我們都還要資深不是嗎?難道是積怨已久?」
難道是性騷擾?他本想這麼說,不過,掌管這個集團的男子,包含他來歷在內的細部詳情,等之後他在故事中登場時會進一步說明,這名領導人以及其他幹部們,都是很重邏輯思考的類型,他們重視邏輯,更勝於個人的情感和欲望,所以兔田不認為他們會利用自己的地位,做出令那名女會計感到不舒服的事。
「好像單純只是因為男人的緣故。」豬田說。
「單純只是因為男人?」
「她好像是在男人花言巧語的哄騙下,動用公司裡的錢。喏,就是那個叫折尾的傢伙。那位當諮詢師的折尾折尾。」
「真的假的?」兔田腦中浮現那名和他有過數面之緣的折尾長相。圓臉、戴著眼鏡、頭頂毛髮稀疏、身材微胖。此人名叫折尾豐,不過集團裡的人大多不知道他的全名,也不知道是仿效那位偉大漫畫家的名字(註:在此暗指藤子不二雄,日文為ふじこ ふじお,fuziko fuzio。而折尾折尾為おりおおりお,orio orio),還是以迴文為樂,大家都管他叫折尾折尾。
「諮詢師是幹什麼的啊?」豬田勝像在朝遠方叫喚般說道。
「我哪知道啊。」
「像折尾折尾這種一臉開朗的模樣,油嘴滑舌的傢伙,我就是信不過。」豬田一面說,一面動作流暢地滑著手機,看起來與他的年紀不太相稱。從兔田這邊看不到,不過豬田正朝搜尋頁面輸入「諮詢師」三個字展開查詢。
他朗聲念道:「到這一步為止似乎可說是正確無誤,這是他們最擅長做的推論。」
「什麼鬼東西啊。」
「這上面寫的啊。上頭說,『到這一步為止似乎可說是正確無誤,這是諮詢師最擅長做的推論』。似乎可說是正確無誤,好模糊不明的說法啊。」
「你這麼說,那些正經的諮詢師會生氣哦。」
「好啦,或許也有很多正派的諮詢師。」
「總比毫無根據就下斷言的占卜師來得強吧。」
「這可難說。」豬田語帶懷疑地說道。「也有人認為,要是可以明確地斷言,反而還比較乾脆。像這種模糊不明的說法,給人感覺既奸詐,又不負責任。而且那傢伙老是說些像占卜般的話。剛才說的那個叫什麼座來著?」
「獵戶座。」
「對對對,獵戶座。他老是說那件事。一定是因為他自己剛好也姓折尾的緣故(註:獵戶座英文為Orion,而日文折尾的音為orio,兩者的音相近)。」
「說到獵戶座就想到折尾,說到折尾就想到獵戶座。」兔田孝則也想起折尾之前在紙上畫出小點,得意洋洋地說著:「喏,重要的事物,可以用獵戶座的形狀來呈現。」
舉例來說,折尾會在正中央畫上三個點排成一列,說道:「我在此列出貴公司重要的三大理念。」當然了,看在兔田他們眼裡,只覺得這傢伙說什麼「貴公司」,是在耍我們是嗎?不過折尾接著說道:「將今後的兩個目標寫在上面,至於下面則是寫下兩個過去該反省的事。」模仿人稱沙漏形狀的獵戶座排列方式。「這張圖很重要哦。」
「那只是刻意畫成獵戶座的形狀罷了。不管什麼事都扯上獵戶座。」
「的確。」前面提到綿子所說的歐里昂和蠍子的故事,也是因為兔田在家中談到「有個叫折尾的男人,開口閉口說的都是獵戶座的事」,綿子才會說出那個故事,而當事人兔田倒是完全忘了此事。
「星座這種事,只是隨便把幾個點連在一起,所捏造出來的故事。就算刻意把幾個點連成線,說這樣看起來像蠍子,但還是看不出來,根本就是硬掰。」
「別說這麼無趣的話。」兔田無意識地說出之前綿子對他說的話。
「咦?」
「對了,那個折尾是怎麼回事?是他唆使會計那樣做嗎?」
「反正他一定是對會計說『妳是我的女神阿蒂蜜絲』,猛灌她迷湯。」
「這又是誰啊?」
「是歐里昂愛人的名字。」
「為什麼你知道?不,應該說,你都這把年紀了,還說什麼女神,噁心死了。」
「這和年紀沒關係吧。」豬田略顯不悅。「而且阿蒂蜜絲的事,也是折尾折尾告訴我的。那個冒牌諮詢師只要一提到獵戶座的事,也不管對象是誰,就開始說個沒完。我看他根本就自詡是獵戶座界的第一人。」
「才沒有什麼獵戶座界呢。你說的阿蒂蜜絲是什麼來歷?」
阿蒂蜜絲的哥哥阿波羅為了不讓他們兩人結婚,執行了一項可怕的計畫。
「妳能用弓箭射中海上那塊岩石嗎?」阿波羅向妹妹煽動道。妹妹阿蒂蜜絲應道「當然可以」,就此放箭,但等在後頭的是個驚人的結果,那其實不是岩石,而是歐里昂的頭。騙人的一方固然不像話,被騙的一方也很離譜,希臘神話世界真可怕。
「怎麼會把愛人的後腦勺誤看成岩石呢。」兔田在聽過豬田的話後,皺起眉頭。
「就這個層面來說,那傢伙做的事也很雷同。讓人將頭部當作是岩石,憑藉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自信滿滿地說出『到這一步為止似乎可說是正確無誤』這樣的話來。」
「那麼,會計被抓回了嗎?」
「是啊。不過事情好像還沒解決。」
「為什麼還沒解決?」既然抓到人,這件事應該就了結了才對。
「聽說會計將我們的錢轉往某個戶頭。」
「錢?」
「幾乎全部都被轉走了。好像目前資金仍是下落不明。應該是折尾折尾唆使的。」「還挺厲害的嘛。」「而且在得知此事時,會計已經……」「沒辦法說話了對吧。」
「大家心想,把那一大筆錢轉走,應該會留下痕跡才對,於是拚命地展開搜尋。」
「折尾折尾不是知道嗎?」
「所以現在正在追捕折尾折尾。」
「嗯。」兔田腦中浮現天蠍座一出現,獵戶座就躲得老遠的畫面。
「雖然很可笑,但這件事可不是和我們完全無關啊。」豬田雖然嘴巴上這樣說,但依舊顯得一派輕鬆。
「不,這和我們無關。我們的工作是進貨。公司經營和會計的事與我們無關。在底下跑腿的人,終究只負責跑腿。而那些是他們的工作。被可疑的諮詢師所騙的,是上面那群人。」
「根據我所聽聞的消息,近日內得把錢送交給合作對象才行。可是照目前的情況……」
「沒錢是吧。只能向對方說明情況,請他們諒解了。就說是那名會計把錢藏起來了。」
「對方要是肯聽我們說明苦衷就好了。」
「那就只能努力找出錢的所在地了,或者是找出折尾的藏身處。」
「真的和我們沒關係對吧。」
「總會有辦法吧?就是這麼回事。」
擋風玻璃前的暗夜市街,被車燈照出的亮光挖刨貫穿,車子在亮光挖出的坑洞中前進。
不久,變窄的道路通往林中,前方出現一座老舊的大樓。朦朧的車燈照向他們這天工作的終點。綿子會不會還沒睡,等著我回去呢?兔田孝則腳踩油門,滿心雀躍。
抵達大樓後,將帶回來的人質交給其他負責人後,他們的工作就此結束,各自解散。
兔田孝則在下次的進貨指示下達前,一直都悠哉度日。
一早便在保齡球場玩球,與常碰面的保齡球同好閒話家常,或是看電影,要不就是在家網拍買賣舊衣,以此為樂。
在公司上班的綿子回家後,兩人會互相以可愛用語應答,以手指互相搔癢,然後上床溫存。
我真是幸福,兔田孝則應該有這樣的感覺。希望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應該會持續下去吧。雖然俗話說世事無常,盛者必衰,但我和綿子的幸福日子會一直延續下去,抱歉了,祇園精舍(註:釋迦牟尼佛當年傳法的一處重要場所),不好意思啊,沙羅雙樹(註:佛教的聖樹之一)。兔田甚至會很想語帶俏皮地這樣說道,不過事實上兔田知道《平家物語》的可能性極低(註:《平家物語》開頭有一段描述平家落魄的文字:「祇園精舍鐘聲響,訴說世事本無常;沙羅雙樹花失色,盛者必衰若滄桑」),應該是不會這麼說才對。總之,他每天都過著快樂的生活。
加入綁架集團已經兩年,他甚至深切覺得自己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但這種日子並不長久。
他那悠閒的日子,宛如春夜裡的一場夢,醒來後全是一場空。
這天,綿子一直到半夜都沒回家。婚後就不用說了,就連當初兩人交往時,也不曾有過這種情形。妻子的智慧型手機一直反覆傳來「您撥的電話未開機」的應答聲。該怎麼辦才好?兔田慌了,當他苦惱著是否該打電話報警時,時間就此流逝。
可怕的想像陸續浮現腦中,但他只是一直六神無主地待在家中。
那天深夜十二點即將到來時,手機傳來鈴響。當他按下通話鈕時,已猜出發生了何事。
這兩年來,他朝天空吐出的唾沫,化為巨大的一灘口水,落向他自己頭頂。
「我綁架了你妻子。」
兔田望著自己在漆黑的電視螢幕上所映照出的面容,一臉茫然……
沒想到身為綁票集團成員的兔田,自己的妻子竟然也被綁架了!為了拯救愛妻,兔田要採取什麼行動才能扭轉局面呢?結局的發展絕對超乎你的想像!千萬不能錯過伊坂幸太郎的終極之作《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