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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喜歡音樂嗎?」
美紀聽到悟這麼問,有點出乎意料,露出像小孩子般不知所措的表情。她拿起酒杯說:
「也許有點老派,但我喜歡古典音樂。」
她說話時似乎陷入了回憶。
悟看到她的表情,猜想她一定有關於古典音樂會或是CD之類的美好回憶,忍不住有點嫉妒。
「我到目前為止,只去聽過兩場古典音樂的音樂會,但只要不是熟悉的曲子,很快就睡著了。雖然有些樂曲很吵鬧,想打瞌睡也睡不著。」
美紀笑著說:
「搞不好大家為了面子,假裝自己聽得懂。」
「如果下次有不錯的音樂會,妳可以邀我一起去嗎?至於怎樣的算不錯,由妳決定就好。」
悟拜託道。
「好啊,你想去聽嗎?即使同一首曲子,不同的指揮和不同的管弦樂團演奏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也是另一種樂趣。」
美紀探出身體說。
「是這樣啊……恐怕要很久才能聽出其中的不同吧?就像啤酒一樣……」
「你很快就能聽出來了,所以這些音樂才能夠流傳到現代啊……」
美紀笑著說。
悟覺得這個女生一點都不驕慢,不由得更欣賞她了,但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不能陷入尷尬的沉默。
「我突然想到,我們都不知道對方的手機號碼或是電子郵件信箱。」
他的話題轉得有點硬。如果可以互留電話,或許可以一下子拉近和她之間的距離。
「是啊。」沒想到美紀只應了這麼一句。
悟看到她的態度,急忙改口說:「但又覺得只要知道彼此的名字,不知道手機號碼和電子郵件信箱,好像反而比為了一些不重要的事相互聯絡,即使沒什麼事也要互傳郵件更好。有一種神秘的感覺,比自以為完全瞭解對方……」
他不希望美紀覺得他是一個厚臉皮的輕浮男人。
「這樣很棒欸。比起互傳一些沒有意義的電子郵件或是打電話,期待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可以見面的相處方式更棒。」
「妳下個星期也會去鋼琴嗎?」
「如果沒有其他事,應該會去那裡。」
美紀一派輕鬆地回答。
「但是……如果下個星期有一個人剛好有事去不了,就沒辦法聯絡對方,另一個人就會有點落寞。」
悟滿心期待地這麼說道,暗自期待可以藉此互留電話。
「我應該會去,但如果你沒有來,我知道你應該有其他事。如果連續兩、三次沒來,我就認定你搬去其他地方了,所以即使想來也來不了。只要彼此都想見到對方,就絕對可以見面,因為只要去鋼琴,就可以見到了啊。」
「是啊,如果雙方都這麼想,每個星期都可以見到,那就太有意思了。」
美紀聽了悟的回答,嫣然一笑,再度拿起酒杯。
不知道是不是喝不常喝的酒有了幾分醉意,原本覺得太吵的義大利民謠似乎越聽越令人陶醉。
走出餐廳,悟說了聲「下週見」,把美紀送上計程車。在目送她離去時,就像等待新年的小孩子般興奮不已,期待下個星期四趕快到來。
那天晚上,悟因為和美紀順利約了會,設計稿又如期完成,所以終於好好睡了一覺。
星期五早晨,他神清氣爽地去公司上班。
義大利餐廳的案子,業主基本同意悟的設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找土木工程行,如何控制裝潢的預算。橡實臉的老闆信誓旦旦地說,午餐和晚餐時段都會努力工作。有這樣的氣魄,應該可以解決預算不足的問題。接下來應該只要去現場確認兩、三次,監督幾個重點問題就可以搞定了。
悟坐在辦公桌前休息,手機震動起來。是高木打來的。
高木在電話中說,昨天打電話給悟,打算三個人一起喝酒,但悟沒有接電話,他和山下猜想悟應該去了鋼琴咖啡店,結果老闆告訴他們,悟和經常來店裡的一個女生一起離開,好像去約會了。
「喂!你丟下我們去了哪裡?那個女人應該就是你上個禮拜把的那個妹吧?你上了她嗎?」
高木一口氣問道。雖然周圍的人聽不到高木在電話中說什麼,但要平息他的抱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於是悟和他約好,隔天星期六去探視母親之後,傍晚去山下推薦的居酒屋見面。
星期六,悟在開車前往養老院途中,怔怔地思考著美紀、母親還有工作的事。時而興奮不已,時而情緒低落,差一點錯過高速公路的交流道。他急忙踩了煞車,把車子駛向左側,後方的車子慌忙左右轉動方向盤,用力按著喇叭開走了。
隨著漸漸靠近養老院,他滿腦子都想著母親目前的狀態。抵達養老院,在母親的房間前,向特殊護理師木村先生打聽了母親的情況。木村先生告訴他,母親已經能夠自行吃飯、上廁所。悟雖然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很在意上次淺井醫生建議的手術。
母親的右手仍然打著石膏,但看起來比想像中更有精神。她看到悟,立刻坐了起來。悟試圖制止她,叫她不必特地坐起來,但母親用勸說的語氣對悟說,不必為她擔心。她知道自己活不久,醫生只是沒有告訴悟而已,還叫悟要趕快找個理想的對象結婚。
母親說話的聲音很像很久很久以前,父親還活著的時候,母親陪著還是小孩子的悟睡覺時,朗讀童話故事給他聽的聲音。
悟也知道,母親應該來日不多了。悟想起上次來探視時,醫生告訴他,母親不光骨骼有問題,內臟器官也嚴重惡化,也是因為從年輕時就營養不良,再加上過度操勞所致。想到這件事,悟又差一點哭出來。他努力擠出笑容問母親:
「媽媽,妳別這麼說,醫生說,妳腰腿不好,只要動手術,走路就會輕鬆多了。要不要考慮動手術?只要稍微忍耐一下就好。」
悟知道母親不會同意,但還是無法不問。
母親擠出笑容,淡淡地說:
「身體裡面都壞掉了,光是治好骨頭也沒用。」
悟聽到母親這麼說,也無意繼續勸她,但也不知道該怎麼改變話題鼓勵母親。
如果母親無法動彈,吃飯和上廁所都需要他人照顧,不知道她會有什麼感受……悟想到以後的事,心情不禁鬱悶起來。
但他立刻覺得會有這種想法的自己很不孝,也很無情。
看到母親昏昏沉沉入睡後,他離開了養老院,在回程的車上又出聲哭了起來。傍晚時分,前方車子的車尾燈模糊起來。
【試讀內容摘錄自《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