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序章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再上網了,右手卻無意識地摸索手機,令榎本千夏子一陣驚愕。網路世界已經讓她吃了那麼多苦頭,她卻還對它戀戀不捨嗎?
大白天就像具死屍般癱在客廳,聽著遠方享受暑假的別人家小孩的歡鬧聲,甚至讓人錯覺自己不是主婦、妻子或母親,而仍是個年幼的孩子。為了彌補夜晚的失眠,千夏子努力坦然去享受這份睏倦,臉頰感受著空調吹出來的冷風。她覺得醒來的時候,母親會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說「吃晚飯囉」。想像中,那不是親生母親的臉,而是電視劇或電影中看到的資深女星的微笑。只要說到「日本好媽媽」,每個人都一定會舉出那位女星的名字。
穿透蕾絲窗簾灑進來的光在眼皮上跳動,有些刺眼,卻冷不防蔭成了舒適的暗度,令她倏然睜眼。前一刻窗外還是一片晴朗得惱人的藍天,現在卻被一片詭異的烏雲全面籠罩,在房間投下暗影。下一秒鐘,「嘩」地一陣激烈的雨聲,把千夏子喚回了現實的世界──主婦與母親的世界。如果自己不行動,一切都會停滯不前。
她衝出陽臺收進衣物,趕往臥室關上打開的窗戶。衝進去的時候雨已經打了進來,地板都積水了。她默默地前往洗手間,抓了抹布回到臥室。水窪好大一灘,一條抹布不夠擦。因為很久沒有仔細打掃了,濕答答的抹布變得又黑又髒。
千夏子當場癱坐下去,注視著彷彿要沖掉一切的大雨──如果可以把一切全部沖走就好了。如果可以把我也沖去別的地方就好了。
她在那裡坐了多久?客廳電話響了,千夏子的肩膀誇張地一抖。
──到底是誰打來的?
最近她都用手機聯絡,就算知道家裡的電話號碼,也很少有人會打那裡。而且會牽室內電話,也是因為業者說這樣網路比較便宜。
千夏子做了許多假設,最後想到也許是丈夫。千夏子的手機前幾天壞掉以後,就一直是丈夫信二帶在身上。丈夫也決定最近就要把它解約了。
「……喂?」
千夏子很謹慎,沒有報出姓氏,但話筒另一頭傳來的聲音不是丈夫也不是陌生人,而是托兒所的班導。是叫她去接小孩嗎?窗玻璃倒映出千夏子邋遢的居家服和素顏的臉。快一點的話,十五分鐘就可以出門嗎?她呆呆地想著如果這時候有汽車駕照就好了。在豪雨中穿著雨衣騎自行車,總是讓她痛苦萬分。但即使她有駕照,丈夫應該也不願意讓妻子碰他的愛車。
「請媽媽冷靜聽我說。」
然而班導在說出來意之前卻先這麼聲明。
儘管叫千夏子冷靜,聲音卻顯得十分焦慮。是那麼嚴重的高燒嗎?今天早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什麼都想不起來。
「夏紀不見了。」
意料之外的話讓千夏子發出呆笨的聲音:「嗄?」
「夏紀就像平常那樣,跑出托兒所散步,結果一個人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不知道跑去哪裡了──千夏子只能鸚鵡學舌似地重覆。話筒另一頭又說:「我們立刻分頭去找,但還是找不到,所以報警了。聽說你身體不舒服,今天早上是爸爸送夏紀過來的,不過你現在可以到托兒所來一趟嗎?」聲音比剛才更鎮定,變得有些高壓。千夏子好不容易擠出一聲「好」,掛了電話。
──都是我害的。
左手把顫抖的右手拉到胸前,像要抱緊自己似地蜷起背部。
班導一定也認為是千夏子害的。日復一日,班導總是訓她「家裡要好好管教孩子」。這麼說來,她發現剛才的電話裡連一聲道歉都沒有。班導一定是想:「看吧,我不就說了嗎?」但千夏子可以確信,絕對不是那樣的。
──夏紀不會自己跑去別的地方。一定是被人帶走了。
但種下禍因的,無疑就是千夏子。不應該這樣的──她忍不住脫口喃喃。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而已。她只是想要排遣每天的不滿而已。
應該打電話給丈夫嗎?不,她的理智很清楚絕對應該要聯絡。但自從「那件事」以後,信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專制獨裁。她現在不知道什麼會踩到他的地雷。或許夏紀會忽然被找到。那樣的話,或許先不要說,靜觀其變比較好。千夏子勉強自己樂觀地思考。
但她突然煞住了腳。
──如果夏紀就這樣永遠消失不見,又有什麼問題嗎?如果夏紀就這樣永遠找不到,我不就可以甩掉母親這個頭銜了嗎?
電話再次響起。
是歹徒打來的──千夏子確信。雖然也有可能是托兒所聯絡說找到了,但她實在不認為會是如此。
千夏子提心吊膽地拿起話筒,貼上耳朵。
「……喂?」
聲音顫抖得可笑。
傳出的聲音不出所料,是「她」。
到底是在哪裡做錯了?
千夏子想起四個月前的春天,遇到「她」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