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凡事有開始就有結束。繁茂村一開始,在米是留、桂是留兄弟倆追著黑色甲蟲來到這裡之前,只是塊乾枯的赤褐色荒野。不管烏雲下了多少雨水,雨滴只要接觸灼熱的大地就會立刻蒸發,別說人類,連昆蟲、水也無法靠近。
米是留是個大雨男,新月夜晚,呱呱墜地的那一剎那,天空突然烏雲密布,覆蓋了村莊上空,接著降下無止盡的豪雨。直到月亮再度月圓,村莊完全被大水淹沒,逃過一劫的居民,只能在鼻孔和耳朵裡塞東西後潛水回到沉在水底的家,去拿放在家裡的物品。
母親帶著米是留去找住在鄰村的雙親時雨停了,當他們回家後又開始下雨。後來米是留開始被叫做雨鬼,他只被允許停留在重新建立好的新聚落三天三夜。母親背起還是嬰兒的米是留開始旅行,她抬頭看天空,蓬鬆的黑色雨雲就跟在他們身後。只要一停下腳步,雨雲立刻追上;剛察覺雨珠滴落,轉眼間就成為打痛肌膚的豪雨。母親無法停下腳步,決定朝不下雨的地方前進。
兩人在乾枯的土地降下甘霖,在植物的根還沒被雨水泡爛前離開,朝下一個村莊前進。
繞著地球一圈又一圈,身上的衣服從輕薄到厚重,又再度從厚重變成輕薄時,母親產下次男桂是留。
桂是留是個大晴男。小米是留被托給別人照顧,助產婆手上接下桂是留時,熱力四射的太陽襲擊村莊,桂是留都還沒有喝到母親的奶,水池已經被曬乾。死絕的魚與小螯蝦的靈魂升天循環,變成憤怒閃電撼動大地,讓助產婆驚聲尖叫。死亡的靈魂最後潛入地底深處成為種子,等待將來有天發芽。
灼熱日照持續,農田沒多久就乾枯。此時米是留被帶來探望躺在助產婆家休息的母親,立刻開始下起雨。太陽明明高掛天空閃閃發亮,雨珠卻從雲中不停落下浸濕了周圍。詛咒世間而死的魚與小螯蝦的靈魂也重獲新生,伸展出鮮豔的藍與紅的葉子。
看見這一幕的母親喜悅,同時也感到悲傷。歎息著在自己肚中成長、誕生的孩子,兩人都不受上天眷顧。
黑雲環繞在太陽四周,以為雲朵在哭泣卻看見太陽燦笑。畏懼這異常天候的人們紛紛跑到治理土地的首長家,讓他坐上轎子,抬著他前往還躺在床上的母親和年幼兄弟身邊。偉大的首長根本不聽母親的悲歎,把兄弟倆帶離她身邊,交給外來的旅人,設立天候廳,雇用學者,在黑曜石板上寫上決定兄弟倆移動日與滯留日的時間表,並按表操課。
兩人跟隨著旅人,一人帶著雨雲,一人帶著太陽,在人們的愛恨中長大。被拋下的母親肌膚上的皺紋一天比一天多,頭髮轉白、骨質鬆弛,某天,就看著黑曜石板上的時間表嚥下最後一口氣,黑色花瓣帶著這個消息來到兒子們身邊。長大的兒子們非常傷心,開始憎恨彼此。如果沒有雨、如果沒有晴天,母親就不會在孤寂中死亡了吧。太陽雨中,米是留舉起巨大的岩石想要砸死弟弟、桂是留想要用銳利的樹枝刺死哥哥時,旅人丟出兩個骰子,一個指向東,一個指向西。
「到此為止,米是留往西,桂是留往東。你們兩個不准回頭、不准去追對方,也不准思考彼此的事。只能不停前進。將來有天會在蟲子的引領下再相聚。當再度下起這種太陽雨時,你們就在那裡建村。」
兩人遵從旅人所說,分別朝東、西旅行。兄弟分開後,纏繞在太陽周遭的黑色雨雲也離開太陽,追在米是留身後。人們心想「終於可以迎接平穩生活了」而鬆了一口氣,但無法控制、反覆無常的天候仍舊令人困擾。
十二歲與十一歲時暫時分別的兄弟再度相遇,並建立起繁茂村時,已經是他們舉辦成人儀式許久之後的事情了。米是留在裝滿雨水的水甕下,桂是留在陽光普照的市集中,兩人分別發現黑色甲蟲。獨角仙挺出牠的大肚子仰躺著睡覺。
「……真白。」
深冬從書中抬起頭來,不滿地說:
「妳該不會要我全部看完吧?」
真白不可思議地歪頭,反問:「妳不想要繼續看下去嗎?」真白頭頂突然冒出兩個耳朵,用和狗一樣的長鼻子嗅聞個不停。
「因為這一定很長啊。米是留和桂是留是什麼人物啊?話說回來,這個故事支離破碎超怪的耶。雨天詛咒和晴天詛咒我也真的搞不懂,完全跟不上。而且蟲也很噁心——喂,妳怎麼長出狗耳朵,還戴了一個假鼻子的面具啊?可別玩什麼角色扮演耶。」
深冬伶牙俐齒地對真白說話,不等真白回應就闔上書,放回空蕩的架上。真白頭上的狗耳朵一動,如真的狗一般沮喪低垂,但盯著書的深冬沒有發現。
「很無聊嗎?」
「先不說無聊不無聊。這邊很窄根本不能坐下,站著看書很痛苦,而且對我這種討厭書的人來說,光看印刷字就是種痛苦。真的好久沒看那麼多字了。」
深冬手摸著疲憊的脖子,邊打個大哈欠邊把頭朝上下左右轉。一看手錶,已經快要七點了。
「欸,我要回家了。我改天會再來看這本書啦,然後妳這身小狗打扮,回家前要記得脫掉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