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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聞拍拍我的肩膀,拉下頭上的面罩。我心想「任球掉到眼前不接很難吧」,走向新的守備位置三壘。
榮仔踩住嵌在地面的投手板,確定了幾次投球姿勢。榮仔打擊是左打,但投球是右投。可能是肩膀狀況不理想,蹲在本壘板另一邊的多聞展開雙手打信號,榮仔便以和先前不同的揮手動作,用有些側投的投法擲出第一球。
以意外流暢的動作擲出的球,「啪」一聲被吸入多聞的手套位置。「控球漂亮!」多聞說,榮仔細長的眼睛開心地瞇了起來。
投球練習結束,打者進入打席。
如果擊出安打,二壘的跑者會衝到三壘。當然,守備三壘應該是我的責任。我有辦法應變那樣的狀況嗎?萬一球朝我飛來怎麼辦?理所當然,比起外野,這裡離打者的距離超級近耶——在緊張得全身僵硬的我注視下,榮仔擲出了第一球。
突然來了個大暴投。
球以多聞往旁邊飛撲也接不到的軌跡滾走,但因為緊鄰後方就是防護網,球撞到鐵絲網落下,多聞迅速撿起,確定二壘跑者的動靜。我也連忙站到三壘板,但跑者似乎也尚未準備好,沒有任何要衝向三壘的動作,多聞做出「冷靜」的手勢,把球投回給榮仔。
榮仔接下球,手捏了一下鴨舌帽帽簷,就像在說「瞭解」,吁了一口氣。可能是有沒有打者,投起來感覺不一樣,接下來榮仔的控球也十分不穩定,在兩好三壞的情況下,打者未揮棒,給了對方四壞球保送。
一出局,一二壘有人。
敵隊的打擊順序來到三號——把我們整得七葷八素的前甲子園投手,他在盛大的加油聲中進入了打擊區。
他強而有力地空揮了一下,發出比拿到三振更渾雄的吶喊:「殺!」彷彿這是唯一復仇的機會,好扳回被榮仔擊出三壘打之恨。
相對地,榮仔看起來鎮定得近乎奇妙。這是被一擊逆轉的大危機,他的眼角卻甚至隱隱浮現笑意,彷彿在享受這個狀況。
榮仔原地跳了一下,做了一次伸展動作。重新站好之後,挺胸左右張開兩手,轉動肩膀,接著用手捏了一下帽簷。這一連串動作異樣地有板有眼,看起來也像是極為熟悉投手這個角色。
榮仔瞥了瞥一二壘跑者,確定沒問題後,進入投球姿勢。
就三球。
前甲子園投手緊接著發出的吶喊,是不服輸的咆哮。榮仔可能是靠剛才的打者找回了手感,或是緊張解除了,接下來以判若兩人的流利節奏接連投球。球速看起來並不快,但也許是擅長讓打者錯失擊球時機,輕易就拿到了三振。
守備陣容同時發出歡呼,七嘴八舌強而有力地吆喝:「二出局!」我也小小地握拳加入其中。
多聞高舉食指,代表距離勝利的出局數「1」,向內野和外野比了比,接著以伸直一腳的姿勢蹲下來。
擔任捕手、身高超過一百八、充滿四號打者風範的男子在打擊區登場了。輕鬆駕馭業餘聯盟球衣的模樣,散發出強打者的氣場。
然而榮仔卻沒有緊張的樣子,投出了第一球。
隨著尖銳的打擊聲,球突然飛向了一壘。
我心裡一涼,不過是界外球。
第二球沒揮棒,壞球。
第三球,對方的球棒擊中了球,但又是飛往一壘的界外。
我正覺得打者並不是太慢揮棒,而是故意往右打時,敵隊休息區連續傳來吆喝聲:「抓到時機了!」「就是這樣、繼續保持!」「碰到就行了!女生那區很鬆散!」
我一時不解其意,但立刻就悟出來了:是蕭學姐。他們想要把球擊向她守備的二壘。證據就是,魁梧的四號打者看著與其說是「防守」,更應該說是「杵在那裡」的蕭學姐,空揮了兩、三次球棒後,進入打擊區。
用不著說,對我們隊伍而言,蕭學姐是守備上決定性的漏洞。只要球飛往她那裡,就絕對會變成安打,局勢或許會因此一口氣逆轉。可是,他們甚至不惜使出這種手段,也想得勝嗎?明明是業餘聯盟,居然想鑽大外行的防守漏洞,未免太卑鄙了吧……?
我忍不住想發聲叫多聞喊暫停時,視線被大大地轉動肩膀的榮仔給吸引過去了。
原本總有些泰然處之的神情從榮仔的側臉消失了。
可能是臉頰的肌肉繃緊了,黝黑的皮膚隱隱落下陰影,原本就細長的眼睛瞇得更細了。他以指頭轉動著放在右掌心的球,定定地盯著對手打者,接著一扭頭,看了站在他背後的蕭學姐一眼。
當然,榮仔也明白對手的策略……
蕭學姐彷彿作夢都沒想到自己成了擊球的目標,注意到榮仔在看她,不知為何豎起食指和小指,擺出資深選手會比的「兩出局」手勢,清亮地說:「我們一定會贏!」
榮仔捏了一下帽簷,輕點了一下頭,臉轉回多聞那裡。臉頰一清二楚地浮現咬牙切齒的肌肉陰影。對方堪稱無恥的打法,或許讓他火冒三丈——榮仔的感受沁入心胸的瞬間,他伸出握著球的右手。
「直球,中央。」
我確實聽見他如此宣告。
隔著面罩,看不到多聞的表情,但打者驚訝地轉頭時,榮仔已經高舉手臂。
接著高高地抬腳。
不是之前的側投,而是上肩投法,隨著身體旋風般猛烈的旋轉,我清清楚楚地聽見他放下的腳踏在地上的聲音。
金屬碰撞般的聲音響起時,一切都結束了。
不是球棒擊中球的聲音。四號打者的球棒揮了個空,球從多聞的手套裡彈出,撞到護網上。
連裁判都彎起了身體躲球。所有的人都傻在原地,宛如時間停止般的寂靜籠罩了清晨的球場。
因為是三振之際掉球,因此出現了「不死三振」的情況。然而打者沒有跑向一壘,而是握著球棒怔在當場。
多聞抄起在鐵絲網反彈的球,原本衝向打者就要撲上去,但發現對方沒有要跑壘的意思,便扶上去似地慢慢碰了四號打者的手臂。
裁判宣布比賽結束,同時內外野爆出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