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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配合巴士抵達的時間來到停車場,發現兼為候車室的寬敞涼亭內,五名少年都坐在長椅上,旁邊放著各自的行李箱和運動袋等大行李,有的人看手機,有的人在看書,各做各的事。
不知道是因為時下的孩子天生都是巴掌臉,而且手長腳長,還是有藝術天分的孩子都很懂得自我管理。
他們的氣場太強大,我就像遇到藝人時一樣,在出聲打招呼前忍不住猶豫了一下,但是當我下車報上了自己的姓氏後,所有人都端正姿勢,向我打招呼,露出笑容對我說:「麻煩你了。」
「榊老師,你也會指導我們畫畫嗎?」
開車前往的路上,坐在後車座的少年問我,我大可以輕鬆回答說:「很遺憾,我沒有繪畫的才能。」但是離開露營場後的道路和兒時的記憶完全一樣,我開著占滿整條路的大型車,載著包括兒子在內的六名少年,根本沒有餘裕和他們閒聊。
但是,這也成為我之後把這幾名少年約出來的藉口,雖然那道門尚未開啟,但走向毀滅的序曲或許已經響起。
不一會兒,車子就順利抵達了山上的房子。
一下車子,我就看著眼前的景象出了神,幾乎忘了呼吸。因為我記憶中的房子就出現在眼前。之前聽留美說,她重新裝修了房子,我以為外觀變成了外國的小木屋,沒想到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我彷彿穿越了時空,當年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房子就在眼前。
留美的重新裝潢,似乎只是將搖搖欲墜的房子恢復記憶中樣貌,但她明明只有造訪過這棟房子一次而已。
當留美從這棟房子的玄關現身時,更令我驚訝不已。
我懷疑自己真的穿越了時空,這次揉了揉眼睛,連續眨了好幾次眼睛。因為她的樣子和那天來拿肖像畫的女人佐和子阿姨簡直一模一樣。並不是父親畫的藝大時代的漂亮老同學,雖然留美沒有坐輪椅,但看到她的樣子,我忍不住感到不安,不知道她還能夠在這個世界停留多久?
在互通電子郵件時,我想像中電腦彼端的她,是她什麼時候的樣子?她回日本的理由是⋯⋯?
但是,即使她的外表改變,感性仍然沒變。她似乎洞悉了我內心的想法。
「雖然有很多事要聊,但晚一點我們私下再聊。」
她露出溫柔的微笑對我說完,轉頭看向那幾個少年,用開朗的聲音問他們是否寫完了學校的功課,然後催著他們趕快進屋。
我跟著那幾名少年,最後走進屋內,發現自己不由得心潮澎湃。
是否一踏進屋,就會回到那個時候的自己?從搬離這棟房子,不,留美全家離開的那一天開始的人生都是夢,接下來才是那一天的繼續?
我冷笑一聲,甩開了這種想像。當我踏進屋內,發現和記憶中有微妙的差異。雨傘架內沒有插著捕蝶網,門口的水泥地上也不見父親愛穿的草屐。
當我準備脫鞋的瞬間,看到從屋內來到我面前的少女,再次忘了呼吸。留美就站在我眼前,當年跟著父母一起來我們家的留美,就站在我面前。
難道是因為沿途的緊張終於鬆懈,陷入了懷舊的感覺,所以大腦擅自創造了非真實存在的事物嗎?
少女歪著頭,似乎對拖鞋明明在我面前,我卻遲遲沒有進屋感到納悶。這時,一名少年走了過來。
「杏奈,行李要放去哪裡?」
這句話把我拉回了現實。眼前的少女不是留美,而是留美的女兒杏奈。仔細一看,就發現和留美那一天的髮型不一樣,服裝也完全不一樣,是時下流行的款式。
她們的年紀也不一樣。她和剛才那幾個少年一樣,巴掌臉,手和腳都很修長,這似乎是時下孩子的共同特徵,說他們像小學生,看起來就像是小學生,但如果說他們二十歲,也並不會感到意外。時下年輕人的外貌,在不同人的眼中,可以有多種不同詮釋方式,這是以前那個時代的孩子並不具備的特質。
雖然我被拉回了現實,但是踏進客廳時,再度陷入了天搖地動的錯覺。
去亞馬遜雨林深處時,曾經在天候不佳的狀況下搭螺旋槳飛機,這一刻的感覺和當時很像。因為氣流影響,機身用力搖晃,好不容易恢復了平衡,才剛鬆了一口氣,機身又再次搖晃。
掛在牆上的畫,就是父親為佐和子阿姨畫的肖像畫。眼前的情景幾乎吞噬了我。寬敞的客廳牆壁上,只掛了這一幅畫。留美被譽為色彩魔術師,在世界各地得到讚賞,但完全沒有看到她的作品。
正因為如此,我的記憶開始動搖。那天之後,這幅畫是否一直都掛在那裡?不對,是接下來才要把畫交給他們。我不是穿越了時空,而是只有這棟房子的時間停止了。
為什麼停止?為了等待。等待誰?等待留美嗎?
該不會是等待我?為什麼?
至的聲音趕走了我內心的起伏。
「爸爸,我把行李放在二樓最裡面的房間了,留美老師說,那個房間的光線最好,以前可能是你的房間。」
我還沒有把至介紹給初次見面的留美,他已經叫她「留美老師」。可能是跟著其他少年這麼叫。
其他幾個少年也來到了客廳,當他們喝著杏奈為他們準備的冰檸檬水時,至已經和他們混得很熟,好像他也是繪畫教室的學員。你讀哪一所學校?有沒有參加社團?暑假作業寫完了嗎?不知道能不能放煙火?看著他們閒聊,心情就很放鬆。
簡直就像在花田輕盈飛舞的蝴蝶。
那個少年像哪一種蝴蝶?他呢?還有他呢?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留美曾經事先交代,至穿著黑色馬球衫,但其他五名少年全都穿著白色的T恤或是馬球衫,只有褲子的顏色都不一樣。至有白色衣服嗎?我想了一下,但當然不可能想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