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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紐約，奧爾巴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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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我累了。」穿著紅褲綠上衣的小女孩煩躁地說：「我們不能停下來嗎？」
「寶貝，還不行。」
他是個肩膀寬厚的高大男子，一身破舊磨損的燈芯絨夾克和棕色條紋休閒褲。他拉著小女孩的手，急急走在紐約市第三大道，幾乎像在跑步。他回頭看，綠色汽車還在，仍沿著人行道旁的馬路緩緩行駛。
「求求你，爹地，求求你啦。」
他看向她，見到她的臉兒蒼白，眼底青黑。他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裡，卻不知道他還能這樣撐多久。他也累了，而嘉莉也不再輕盈。
現在是下午五點半，第三大道壅塞。兩人橫越上六十街區，這些街道顯得較暗，行人較少……而這正是他害怕的。
兩人撞上一個推著助行車的女士，車架上滿是雜貨。「怎麼不看好你們的路啊？」她說完，就繼續往前走，身影淹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的手臂痠了，改換另一隻手抱嘉莉。他再次迅速回頭瞄了一眼，綠色汽車依舊在，仍在大約半個街區外跟著他們。前座有兩個人，他心想，後座還有第三個人。
我現在怎麼辦？
他沒有答案。他既疲倦又恐懼，難以思考。他們逮到他的這個時機真不妙，這些混帳東西可能也知道。他好想就直接在骯髒的人行道路邊坐下來，吶喊出他的挫折和害怕。但是，沒有答案。他是大人，他必須為兩人設想。
我們現在怎麼辦？
沒錢，這可能是僅次於綠車追蹤的最大問題。在紐約，沒錢什麼也做不了；在紐約，沒錢的人會消失，隱入人行道，再也不見蹤影。
他轉頭看，發現綠車稍稍拉近了距離。汗水開始加快滑落他的背部和手臂。如果他們真如他猜想的那樣得知狀況──得知他的「推力」其實所剩無幾──他們可能會現在就試圖在這裡抓走他。他們同樣用不著在意這些路人，在紐約，如果事不關己，大家就會出現可笑的眼盲。他們是不是一直在記錄我的狀況？安迪絕望地揣測。如果有，他們就會發現我的現況，而這樣就全完了，只能大聲呼救。如果他們記錄過我的狀況，就會發現模式。在安迪有了錢之後，他們感到興趣的怪事就會停止好一陣子。
繼續走。
當然，是的，老闆，是的，老闆，往哪裡呢？
他在中午時分去過銀行，因為心中雷達一直示警──一種他們已逐漸逼近的古怪預感。銀行裡有錢，如有必要，他和嘉莉就可以仰賴這些錢逃亡。這是不是很可笑？安德魯．麥吉在紐約化學聯合銀行已不再擁有帳號，沒有個人支票帳戶，沒有商務支票帳戶，也沒有儲蓄帳戶，全都憑空消失，正是此時，他了解到他們這一次的確打算來真的了。這一切當真只是五個半小時前的事嗎？
不過，或許還可以來一次輕搔，一次小小的輕搔。距離上一次使用「推力」已快一星期，當時一個自殺前期人士在「信心夥伴」團體的週四晚間定期忠告課程，以一種詭異的鎮靜情緒開始談論海明威如何自殺，在散會的途中，安迪不經意地攬著前自殺人士的肩膀，施展推力。現在，他憤憤不平地希望這真的值得，因為看起來，他和嘉莉很可能就要為此付出代價。他幾乎盼望能夠出現回聲效應──
但是不可以。他甩開這個念頭，害怕並且厭惡這樣的自己。不能希望這種事情發生在任何人身上。
他祈求還有一次小小的輕搔，上天，這樣就可以了，只要有足以讓我和嘉莉脫困的一次小小輕搔就夠了。
哦，老天，你會付出……而且之後還會有一個月像真空管壞掉的收音機那樣死寂，或許是六個星期，也或許會真的死去，你無用的腦漿會從耳朵溢出。到時候，嘉莉怎麼辦呢？
他們即將到達第七十街，交通號誌是紅燈。車輛川流不息，行人聚集堵塞在路口。他驀然察覺這裡就是綠車人要來抓他們的地方，如果可以，當然就是活捉，但要是看來有麻煩，就……嗯，他們可能也已經聽取過嘉莉的狀況。
或許他們甚至不想要我們再活下去；或許他們已決定只要維持現狀。要怎麼處理錯誤方程式？從黑板上擦掉。
背後捅一刀，消音手槍給一槍，很可能是更隱秘的東西──針尖淬上一滴罕見毒藥。他會在第三大道與第七十街路口痙攣抽搐。警察先生，這男人似乎是心臟病發作了。
他必須嘗試那個輕搔，別無他法。
他們來到等著過馬路的人群中，對面「不可穿行」的號誌平穩亮著，彷彿永恆不變。他回頭望，綠車已經停下，靠人行道的車門打開，兩名穿著西裝的男人下車。他們很年輕，臉頰光滑，看起來遠比安迪．麥吉的感覺更加精神抖擻。
他開始往前擠過人群，視線狂亂搜尋空的計程車。
「嘿，老兄──」
「天啊，小夥子！」
「拜託，先生，你踩到我的狗──」
「借過……借過……」安迪拚命說著。他找尋計程車，卻不見半輛，換成其他時候，街道上總是有滿滿的計程車。他感覺得到綠車男子逼近，想對他和嘉莉動手，把他們帶到天知道是什麼地方、到「商店」組織、某個該死的地方，或是採取更加可怕的行動──
嘉莉把頭靠在他的肩膀，打了個呵欠。
安迪看到一輛空的計程車。
「計程車！計程車！」他高喊，瘋狂揮動空出的那隻手。
在他身後，那兩名男子放下所有偽裝，開始追趕。
計程車靠邊停下。
「慢著！」其中一個男子大喊：「警察！警察！」
在路口人群後方一名女子放聲尖叫，大家開始四處逃散。
安迪打開後車門，把嘉莉塞進去，旋即上車。「拉瓜地亞機場，快開車。」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