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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笨狗。』她邊說邊用腳跟把其中一隻擋到她走路的狗踢到一邊。那兩隻狗聞到煎培根的香味,一直興匆匆地繞著裘德的腿邊亂竄,死賴著不走。『一大早就吵得我他媽睡不著覺。』
『時間也差不多該他媽起床了,你不覺得嗎?』如果沒有人吵,她絕對不會在十點前起床。
她彎腰到冰箱裡拿柳橙汁,細條狀內褲深深陷入兩瓣白皙的屁股中間。她的屁股白得不像話。他饒有興味地欣賞著眼前的畫面,但當她站起來,拿著柳橙汁紙盒直接往嘴裡灌時,他立刻把視線撇開。喝完了,她又順手把紙盒往流理台上一放。如果裘德不幫她把紙盒收回冰箱,放在流理台上一定會餿掉。
他熱愛哥德女郎。那股熱愛令他感到快慰。當然,那些哥德女郎帶給他的性快感更令他樂在其中。她們布滿刺青的身體柔軟有彈性,健康有活力,而且,她們對性怪癖如飢似渴。他結過一次婚。他娶的那個女人喝東西會用杯子,東西用完了知道要放回去,每天早上起來都會看報紙。他還滿懷念從前跟她談話聊天的感覺,一種屬於大人的、成熟的談話。她從來沒跳過脫衣舞,也不相信算命這檔事。他們兩個人間是種成熟的、大人的關係。
喬琪雅用把牛排刀把那個UPS紙箱割開,然後還是老樣子,又把刀放在流理台上,上面還黏著膠帶。
她問:『這是什麼東西?』
箱子裡還有另一個盒子,卡得緊緊的。喬琪雅扯了半天,才把裡面那盒子扯出來,甩在流理台上。那盒子很大,黑黑亮亮的,形狀像顆心。這種形狀的盒子通常是用來裝些糖果之類的東西,不過,這盒子實在太大了,不像是裝糖果的,而且糖果盒通常是粉紅色,要不就是黃色。裘德再想了想,裡面裝的也許是女性內衣褲,只不過,他並沒有幫她訂這種東西。他皺起眉頭,根本猜不透裡面究竟會是什麼東西,然而,不知為什麼,他卻又覺得自己應該知道,這個心形盒裡裝的應該是他在等待的東西。
她問:『那是要送我的嗎?』
她把盒蓋撬開,拿出裡面的東西,舉得高高的給他看。那是一套西裝。有人寄了套西裝給他,一套老式黑色西裝。因為裝在乾洗店的塑膠袋裡,有些小地方沒辦法看得很清楚。喬琪雅把那套西裝舉到肩膀高度,貼在身上,一副想試穿看看的樣子,不過想先問問裘德,看他覺得怎麼樣。她以詢問的眼神盯著裘德,眉頭輕蹙的模樣很可愛。有好一會兒他根本想不起來,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哪來的。
他正要開口告訴她,自己根本不知道時,沒想到說出口的卻是:『那是死人的西裝。』
『什麼?』
『那是鬼魂。』話說出口時,他也想起來了。『我買了個鬼魂。有個女人認定她繼父的鬼魂在她家裡出沒,所以就上網拍賣,看看有沒有人想買下這個無法安息的鬼魂。我花了一千塊把他買下來了。這套就是她繼父的西裝。她認為繼父的鬼魂很可能就附在這套西裝上。』
喬琪雅說:『哇,太酷了。這麼說,你打算穿這套西裝囉?』
一聽到這句話,裘德的反應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渾身寒毛直豎,冒出一陣猛烈的雞皮疙瘩,感覺很怪異。那一剎那,他直覺的反應是,這個念頭很下流。
他說:『沒有。』她聽出他的聲音裡似乎有種斷然的冷漠,於是瞥了他一眼,感覺有點驚訝。她那種得意的笑容,揶揄的意味似乎更強烈了。這時候,他猛然發現自己講的話聽起來好像……呃,不能算害怕,可是忽然有點軟弱。於是他又補了一句:『穿起來不合身。』但事實上,那個鬼魂還活著的時候,身高體重和他差不多。
喬琪雅說:『也許我可以穿。我自己的靈魂也有點無法安息。而且,我穿男人的衣服看起來會很性感。』
這時候,他感覺到那股強烈的厭惡又出現了,渾身又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她不可以穿那套西裝。就算只是開玩笑說說都令他心神不寧。然而,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會有那種感覺。他不會讓她穿上那套西裝的。就在那一瞬間,他無法想像還有什麼事會比讓她穿那套西裝更令人反感。
這樣的反應不太尋常,似乎有某種含意。很少有什麼事情會讓裘德感到不是滋味而不想去做的,很少有什麼事會讓他噁心。他並不在乎會不會褻瀆神明,相反的,過去三十年來,就是褻瀆神明的作風讓他的事業飛黃騰達。
『我要先把它拿到樓上收起來,然後再想想要怎麼處理。』他說著,刻意想裝出滿不在乎的口吻,可惜裝得不太像。
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他,覺得很納悶,為什麼他平日的沉著從容忽然都不見了。然後,她把乾洗店的塑膠套拉掉,西裝的銀色鈕釦在燈光下閃閃發亮。那套西裝給人一種陰沉黯淡的感覺,像烏鴉羽毛一樣漆黑,而那些銀色鈕釦像錢幣一樣大,感覺土裡土氣的。如果再配上個蝴蝶結,這副裝扮就很像老掉牙的鄉村搖滾歌手強尼‧凱許在舞台上的模樣。
這時候,安格思忽然開始猛吠起來,聲音尖銳刺耳,像是被嚇到的樣子。牠往後退縮,尾巴下垂,用兩條後腿站起來往後退,想躲開那件西裝。喬琪雅大笑起來。
她說:『西裝真的被鬼附身了。』
她把西裝舉在身前,來回搖晃,朝著安格思揮舞,拍打牠的身體,彷彿鬥牛士舉著披肩在鬥牛。她一步步逼近安格思,從喉嚨擠出低聲的哀嚎,彷彿遊蕩的鬼魂,眼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芒。
安格思趴在地上往後縮,撞到廚房流理台旁的一條高腳凳,高腳凳翻倒了,發出哐啷一聲巨響。邦妮躲在血跡斑斑的老舊砧板台下,耳朵豎得高高的,偷偷往外瞄。喬琪雅又大笑起來。
裘德說:『他媽的別鬧了。』
她用一種不屑而挑釁的眼神瞄了他一眼,滿臉得意,那副模樣看起來很像小孩用放大鏡在燒螞蟻。沒多久,她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尖叫了一聲,大聲咒罵著,抓著自己的右手,把西裝往旁邊一甩,丟到流理台上。
她的右手拇指尖凝出一滴亮晃晃的血珠,然後咚地一聲滴在磁磚地板上。
她叫著:『該死,媽的大頭針!』
『看吧,妳自找的。』
她瞪他一眼,朝他比了個豎中指的手勢,然後大步走了出去。她走了以後,他站起來把果汁放回冰箱,牛排刀丟進水槽,拿條小毛巾把地板上的血跡擦掉。然後,他愣愣地看著那套西裝,一時間突然忘了自己原先打算怎麼處理那套西裝。
他把西裝撫平,把袖子摺到胸口位置,小心翼翼地把整套西裝摸索一遍。奇怪的是,裘德找不到大頭針,想不透她到底刺到了什麼東西。他輕輕地把西裝放回盒子裡。
這時候,他突然聞到一股嗆鼻的味道。他瞄了鍋子一眼,咒了一聲。培根燒焦了。
他把盒子放在衣櫃裡的架子上,決定暫時不去管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