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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多時,護理師走進來問:「是播磨妹妹的家屬嗎?」
「是。」和昌與薰子同時站了起來。
「醫生要向你們說明情況,現在方便嗎?」
「好。」和昌回答後,看著年約三十多歲的護理師的圓臉,試圖從她的表情中解讀凶吉,但護理師始終面無表情。
護理師帶他們來到加護病房隔壁的房間,那裡有一張辦公桌,桌上放著電腦,看起來像是醫生的男人正在寫資料,當和昌他們走進去時,他停了下來,請他們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醫生自我介紹說,他姓進藤,是腦神經外科的醫生。年齡大約四十五、六歲,寬闊的額頭充滿知性的感覺。
「我打算向你們說明目前的情況。」進藤輪流看著和昌與薰子說道,「但如果你們想先看一下令千金,我可以立刻帶你們去。只是因為以目前的狀況,我認為你們預先瞭解一下情況,更容易接受現實,所以請你們先來這裡。」
醫生用平淡的口吻說道,但從他字斟句酌的態度,可以感受到事態並不尋常。
和昌與薰子互看了一眼後,將視線移回醫師。
「情況很不樂觀嗎?」他的聲音有點發抖。
進藤點了點頭說:「目前還沒有恢復意識,也許兩位已經聽說了,令千金送到本院後不久,心跳就恢復了,但在心跳恢復之前,全身幾乎無法供應血液,其他器官受到的損傷可能還不至於太大,大腦的情況比較特殊。更進一步的情況必須等接下來慢慢瞭解,但必須很遺憾地告訴兩位,令千金的大腦損傷很嚴重。」
和昌聽了醫生的話,覺得視野搖晃。他完全沒有真實感,腦袋深處卻覺得自己一定可以想辦法。大腦損傷?那根本是小事一樁。播磨科技有BMI技術,即使留下一些後遺症,自己一定可以解決──身旁的薰子一定感到絕望,他打算等一下好好激勵她一番。
然而,薰子隨即哭著問:「她可能永遠都無法清醒嗎?」時,進藤的回答徹底粉碎了和昌的信心。
進藤停頓了一下後說:「請兩位最好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嗚嗚嗚。薰子哭出了聲音,雙手捂著臉。和昌無法克制自己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無法進行治療嗎?已經無藥可救了嗎?」他勉強擠出這句話。
戴著眼鏡的進藤眨了眨眼睛。
「當然,我們目前仍然在全力搶救,但目前還無法確認令千金的大腦發揮了功能,腦波也很平坦。」
「腦波……是腦死的意思嗎?」
「按照規定,現階段還無法使用這個字眼,而且腦波主要是顯示大腦的電氣活動,但可以明確地說,令千金目前的大腦無法發揮功能。」
「但可能大腦以外的器官能夠發揮功能?」
「這種情況就是遷延性昏迷,也就是所謂的植物人狀態,但是──」進藤舔了舔嘴唇,「必須告訴兩位,這種可能性也極低。因為植物人狀態的病人腦波也會呈現波形,只是和正常人不一樣。核磁共振檢查的結果,也很難說令千金的大腦發揮了功能。」
和昌按著胸口。他感到呼吸困難。不,他覺得胸膛深處好像被勒緊般疼痛,坐在那裡也很痛苦。他覺得該發問,卻想不到任何問題。大腦正拒絕思考。
身旁的薰子仍然用雙手捂著臉,身體好像痙攣般抖動著。
和昌深呼吸後問:「你希望我們預先瞭解的,就是這些情況嗎?」
「對。」進藤回答。
和昌把手放在薰子背上說:「我們去看她吧。」
她捂著臉的雙手縫隙中發出了痛哭聲。
他們在進藤的帶領下走進了加護病房,兩名醫生面色凝重地站在病床兩側,一個看著儀器,另一個在調節什麼機器。進藤和其中一位醫生小聲說了什麼,那個醫生一臉嚴肅地回答,但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和昌與薰子一起走到床邊,再度陷入了黯淡的心情。
躺在病床上的正是自己的女兒。白皙的皮膚、圓臉、粉紅色的嘴唇──
然而,她沉睡的樣子無法稱為安詳。因為她的身上插了各種管子,尤其是人工呼吸器的管子插進喉嚨的樣子讓人看了於心不忍,如果可以代替,和昌真希望可以代替女兒受苦。
進藤走了過來,好像看穿了和昌的內心般說:「目前令千金還無法進行自主呼吸,希望兩位瞭解,我們已經盡力搶救,但最後是目前的結果。」
薰子走向病床,但走到一半停了下來,回頭看著進藤問:「我可以摸她的臉嗎?」
「沒問題,妳可以摸。」進藤回答說。
薰子站在病床旁,戰戰兢兢地伸手摸向瑞穗白皙的臉頰。
「好溫暖,又柔軟,又溫暖。」
和昌也站在薰子身旁,低頭看著女兒。雖然身上插了很多管子,但仔細觀察後,發現她熟睡的臉很安詳。
「她長大了。」他說了這句和現場氣氛格格不入的話,他已經很久沒有仔細打量瑞穗熟睡的樣子了。
「對啊,」薰子說,「今年還買了新的泳衣。」
和昌咬緊牙關。此時此刻,內心才湧起激烈的情緒,但是他告訴自己,現在不能哭。即使必須要哭,也不是現在,而是以後。
他的眼角掃到什麼儀器的螢幕,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儀器,不知道是否沒有打開電源,螢幕是黑的。
螢幕上出現了和昌與薰子的身影。穿著深色西裝的丈夫,和一身深藍色洋裝的妻子,簡直就像是穿著喪服……
女兒瑞穗發生意外,薰子猶如青天霹靂,她和已經分居的丈夫和昌該如何面對這一切?薰子沒有想到,一息尚存的瑞穗將喚醒另一個自己:危險、瘋狂,連她都幾乎不認識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