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對文治一見鍾情,但是因為文治另有交往多年的女友,她只能黯然離開。然而,他們從未忘記彼此。在蜻蜓為好友良湄縫製雨衣時,兩人又一次相遇……
那天,我為良湄縫雨衣時,縫紉機的皮帶忽然斷了。這部手動縫紉機是爸爸留下的,少說也有二十年歷史,雖然功能比不上電子縫紉機,但是我用慣了,反而喜歡。用手和雙腳去推動一部縫紉機,那種感覺才像在做衣服,尤其是寒夜裡,穿上文治送給我的那雙灰色的羊毛襪,來來回回踏在縫紉機的踏板上,彷彿在追尋一段往事。所以,我一直捨不得把它換掉。
會修理這種縫紉機的人已經很少,我到附近的修理店碰運氣。
外面下著雨,我穿上雨衣走到街上,跑了好幾間修理店,他們都說不懂修理這種古老縫紉機。
最後,我跑到一間五金零件店找找有沒有縫紉機用的皮帶,如果有的話,說不定可以自己更換。
走進店裡,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專心在貨架前找釘子。
暌違一年多,那是文治的背影,我站在他後面,不知道是否應該上前跟他相認還是應該離開。外面的雨愈下愈大,相認也不是,走也不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站在他身後,像個傻瓜一樣佇立著。我們總是在雨中相逢,不是我們控制雨水,而是雨水控制我們。
「小姐,麻煩妳讓一讓,妳阻塞著通道。」店東不客氣地驚醒了我。
文治回頭,看到了我。
我們又重逢了,相認也不是,走也不是。
「很久不見了。」他先開口。
「你在買什麼?」我問他。
「買幾口釘子,家裡有一只櫃門鬆脫了。妳呢?」
「我那部縫紉機的皮帶斷了,我看看這裡有沒有那種皮帶。」
「這種地方不會有的,妳用的是手動縫紉機嗎?」
「是的,算是古董。」我笑說,「無法修理,就得再買一部新的,我已經找了好幾個地方。」
「我替妳看一看好嗎?」
「你會修理縫紉機嗎?」我驚訝。
「我家以前也有一部。」
「你現在有時間嗎?」
他笑著點頭:「如果妳願意冒這個險,不介意我可能弄壞妳的古董。」
「反正不能比現在更壞了。」我說。
「妳的縫紉機放在哪裡?」
「在家裡。」
「良湄說妳剛從威尼斯回來。」
「已經回來兩個星期了。外面正下雨,你有帶雨傘嗎?」
「我來的時候,只是毛毛雨,不要緊,走吧。」文治首先走出店外。
從威尼斯回來,本打算把房子重新收拾一下,所以雜物都堆成一個小山丘。
「對不起,沒有時間收拾。」我把雜物移開。
「看來只有把斷開的地方重新縫合。」他走到縫紉機前面仔細地研究。
「這樣的話,皮帶會短了一截。」
「所以要很費勁才能把皮帶放上去,妳一個女孩子不夠力氣的。」
我坐下來,把皮帶重新縫合,交給文治。
他花了很大氣力把皮帶重新安裝上去,雙手有兩道深深的皮帶痕。
「妳試試。」他說。
我坐在縫紉機前面踩著腳踏,縫紉機動了。
「行了。」我說。
「幸好沒有弄壞。」他笑說。
「我倒一杯茶給你。」我站起來說。
那個用雜物堆成的小山丘剛好塌下來,幾本相簿掉在文治腳下,文治替我拾起來。
「對不起。」我說。
「不要緊,我可不可以看看?」
「當然可以。」
我走進廚房為他倒一杯茶。我努力告訴自己,要用很平靜的心情來面對在我屋子裡的他。
我端著茶出去,文治拿著相簿,怔怔地望著我。
「什麼事?」我問他。
「這個是我!」他指著相簿裡的一張照片說。
那張黑白照片是我四歲時在灣仔一個公園裡拍攝的。我坐在鞦韆上,鞦韆架後面剛好有一個年紀比我大一點的男孩走上來拾起地上的皮球。
「這個是我!」文治指著照片中那個男孩說。
「是你?」
我仔細看看那個男孩。他蓄一個平頭,穿著一件印有超人圖案的T恤、短褲和一雙皮鞋,剛好抬頭望著鏡頭,大概是看到前面有人拍照吧。
他的眼睛、鼻子,愈看愈像文治。
「我也有一張照片,是穿著這身衣服拍的。」文治連忙從皮夾裡拿出一幀他兒時與爸爸媽媽一起在公園裡拍攝的照片給我看。照片中的他,身上的衣服跟我那張照片中的男孩子一樣。
「照片的背景也是這個公園。」文治興奮地說。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照片中的他。在一九八三年之前,我們早就見過了。一個拾皮球的男孩,在一個盪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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