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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確認梳妝台設計的款式或價格這類的事,但她所有注意力都被繞行時映在鏡中、三十二歲女人的醜陋體態奪走。
當她來到一座紫檀木製、材質渾厚的梳妝台前,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分割成兩塊,她立刻停下腳步,好像有一個身體剛從鏡中的自己身體離開。
瞬間,一種看見幻覺影像的恐怖感襲上心頭,但她立刻意識到那其實是兩片面對面的鏡子互相折射所產生的惡作劇效果。
──什麼嘛!當她這麼想的時候。
「您在找梳妝台嗎?」
背後傳來招呼聲。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一位身材窈窕、穿著得體的店員,就站在她正後方。
雖然把她嚇了一跳,但店員似乎也大吃一驚。只見店員皺眉,卻又露出淺笑,不住朝她臉上打量著。
「那個,太太,妳的口紅──」
原本她還搞不清狀況,回對方一個禮貌性的微笑,下一瞬間,她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連忙在其中一張待售商品前彎腰屈膝一瞧,立刻伸出一隻手掩住口唇──她的口紅從嘴唇溢出,在臉頰上畫出一道紅線。
「不好意思!」
她以手遮住半張臉、匆忙逃離現場尋找化妝室。
可是怎麼找也找不著化妝室。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躲到電扶梯旁不顯眼的地方,拿出連鏡的粉餅盒,以口水濡濕紗布手帕,快速擦掉臉頰上的口紅痕跡。多半是剛才在電梯裡轉頭、撞到擋在自己前面的那個男人時、被他的外套輕擦過嘴唇而造成的。她使勁握住手帕仔細擦拭,與其說是擦掉口紅,倒不如說是想擦去口紅中那股男人身上的異臭。
佔滿整個圓形粉餅盒的嘴唇,隨著光線折射的角度,產生暗沉變黑的視覺效果。鏡子那端微微開啟的黑色嘴唇,彷彿在嘲笑她驚惶失措的模樣。
頓時她勃然大怒、用力關上粉餅盒,瞬間,腦海忽然浮現個想法。
──果然不是在叫我。
她像在找尋剛剛不久前的聲音似的,朝天花板的方向望去。
──剛才的廣播難道真的是在找我嗎……會不會是老公在找我……
在民航公司上班的丈夫今天雖然輪休,但是早上他以拘束呆板的語調說公司還有工作沒做完,便出門去加班了。對於丈夫總是被公司工作追得團團轉的情形,她早已經習慣了,但是今天早上玄關傳來的關門聲,卻不知何故,給人特別冰冷的感覺。也許自己是受隔壁鄰居太太的影響吧?昨晚隔壁鄰居太太沒事突然跑來家裡,在那得意揚揚吹噓說什麼雖然離耶誕節還早,但他們家已經作好計畫,明天全家要一起去住飯店、在那用餐什麼的。
和丈夫之間並非因為愛情而結合。即使有所謂的愛情,經過七年後,她對丈夫的期待早就已經夢醒了。然而沒有愛情基礎卻可以一起生活七年,是因為自己對丈夫還抱著一絲希望,才能夠支撐她經營這段長達七年的夫妻生活。原本以為沒有小孩,過兩人相守的幸福生活也不錯──
冬季的陽光溫暖地照進貸款購買的小房子裡,讓屋內空間感覺起來比實際寬敞。待在屋內只能聆聽時鐘秒針移動的聲音,夫妻兩人之間能交心的機會又少得可憐,這一切讓她感到慾求不滿,雖然這次的購物之行沒有明確的目的,但她好不容易終於想起,今早自己曾對匆忙套上外套、準備出門的丈夫表示:「我今天下午可能會去百貨公司。」雖然她沒有明確告訴丈夫要去哪一家百貨公司,但是丈夫應該知道她經常逛的就是這家T百貨公司。
因為今天丈夫是在休假日臨時出勤,說不定他的工作提前完成了。位於澀谷車站前的這家T百貨公司位在丈夫回家的路上,會不會是丈夫想說兩人好久沒一起在外用餐,所以跑到這來找自己呢?加上一個月前某天晚上,自己曾對丈夫撒嬌、說想要過生日,那時丈夫也答應自己等年底有休假時,就會替自己過生日。丈夫會不會為了實踐諾言,所以特意跑來這找自己呢──雖然古谷羊子不是什麼罕見的姓名,但是兩個同名同姓的人,同時出現在同一家百貨公司的狀況,恐怕不是那麼常見吧?
她的個性是那種會立刻相信自己心裡想像的人。於是她連忙轉身登上下樓方向的電扶梯,朝還未出現在眼前的丈夫露出微笑。
每下一層樓,店內的活力跟著增加。〈紅鼻子的馴鹿〉這首耶誕應景歌曲的播放聲顯得格外高昂,和顧客們的喧鬧聲比起來絲毫不遜色。
她開始對電扶梯上宛如黏液般緩慢移動的人流感到生氣。從剛才店內廣播聲響起到現在還沒超過五分鐘,丈夫應該還在那裡吧?可丈夫是個沒耐性的人,她不想糟蹋丈夫這份難得的心意。
歷經千辛萬苦,終於來到通往一樓的電扶梯前。這家百貨公司通往一樓的電扶梯長度,比其他樓層的電扶梯幾乎長上一倍。
巨型耶誕樹彷彿要貫穿天花板似的,穿戴亮麗豪華的裝飾矗立於一樓大廳。入口處有幾位身穿聖誕老公公服裝的人,正在發送廣告單和小禮物,一群小孩子發出開心的笑鬧聲圍著他們。由上方往下俯視鳥瞰,整個一樓賣場宛如在華麗的音樂聲與繽紛色彩中翩翩起舞。
在喧鬧聲中,電扶梯緩緩下降。
她一踏上最後這段電扶梯時立刻打直腰桿、努力伸長脖子朝樓下巡視。
廣播中所指的正門口的服務中心,就位在電扶梯正下方。幾位體態優美、長得像洋娃娃的服務人員排排站在裡面,櫃台外面有幾個顧客圍繞著她們。
她的視線隨電扶梯下降速度緩緩滑下,這時,目光捕捉到其中一人。
果然是丈夫。